于是父亲说,“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
    沈听肆的笑意卡在脸上,僵硬得仿佛木偶。
    他父亲似乎不打算停下,“我有说错吗?平日回家多困难?非得选择在一个有这么多宾客的场合露面,作秀给谁看呢?”
    “够了。”爷爷出声制止。
    “我们沈家教儿子跟你什么关系?”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沈听肆出现以后迅速分裂,他就不该来的,是不是有人这么想着呢?
    他来干嘛?当初死的就该是他……。身体不停下沉。
    慢慢的,沈听肆感觉自己被拖进了沼泽里,淤泥之下看不见阳光。阳光……不,刚刚羡安是怎么说的?这个糟糕的父亲,不也是促使他遇见羡安的某个碎片吗?
    还没开口,一旁母亲先开口了,“我给的钱?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户头的钱,听肆早在十年前就不曾领出来过!”
    在演艺圈吃遍大江南北,四处投资,沈听肆也不是一个钱多的白痴,他有许多投资早就超额回本,电影、音源,跟外商一起的投资,家里给的钱他早就没有使用了,他哪有资格花费那笔财产呢?
    他轻轻拉开母亲,母亲却不放手,抱着他的胳膊。
    “我今天来,不是要刷什么存在,也没想花谁的钱。我不需要。”他道,“只不过那个户头是我跟这个家仅存的流通,所以我才一直保留着,要是想拿回去随时可以拿回去。我来只是想看一看大家,毕竟是家人。不欢迎我也无所谓了。”
    沼泽里阳光终于刺穿了淤泥,勇气仿佛随着那道天光注满了身体,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有羡安。哪怕没做好他还有羡安……总有一天他会克服的。
    “我想看我的家人为何不能?我没有错!没有任何需要歉疚的地方!”沈听肆挺起胸膛,“我没有错!”
    会场的音乐声不绝于耳,灯光些微,唯有舞台灯火通明。乐团演唱结束以后,现在是交响乐团直接现场演出,气势磅礡。羡安他们远远看,什么也听不见。最可怕的是,除了沈听肆以外,那些人虽气氛肃穆,却仍是都带着微笑。
    林少飞摇摇头,“死爱面子的有钱人。在那种家庭长大他不疯谁疯。”
    “你想沈明公的家人会接纳他吗?”羡安问道。
    “我不知道。”林少飞张嘴,心安理得吃掉了他弟弟拨好喂入口中的虾,“听肆也不曾告诉我太多。”
    没人留意到那边沈王两家发生了什么。
    羡安看见一个男人站起身,一把揪住了沈听肆的领子,沈听肆并未避开,一拳扎扎实实打在他脸上。
    沈听肆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旁的女人护住了他。
    那些海草与淤泥散去,苍白的弟弟长出了翅膀。
    “解气了吗?”沈听肆轻声问,“爸爸。把弟弟的死全部怪罪在我身上的这些日子,你原谅自己了吗?大门为何没锁?湖泊旁边为什么没有安全防护?为什么小孩跑出家门家长没有听见呢?你为什么呼呼大睡?你原谅你自己了吗?你老了,你的拳头伤不了我,你给的阴影我想甩开了。我为什么来?因为我不希望你真的一个儿子也不剩。我原谅自己了,你呢?”
    母亲哭了起来,再一次抱紧了他,“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疏忽了。我们是知道的……从来不是你的错孩子……”
    沈父面色铁青而苍白。
    像具浮尸。
    伴随着钢琴几个气势如虹的重音,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都错了,都错了。
    他竟杀了自己所有的孩子。
    第37章 图什么呢
    所以图得什么而出现呢?
    根本什么也不图。
    只是想安然入睡,只是想拥抱未来,只是想说出真相罢了。
    该多么善良才得以愿意替父母背负罪恶活着,他努力活着,用力挣扎,不过是不愿意他们一个孩子也不剩。
    沈听肆说完那些便感觉身体仿佛瞬间被人掏空。
    那并非怅然若失,而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他把该说的都说了,虽知道即使这样也不可能立刻痊愈,可起码他往前了。
    因此他把话说完了,便开心许多,他轻轻抱了抱母亲,“不打扰各位了。”
    其实羡安一看见沈听肆他爸动粗那一刻就坐不住了,他在位置上像条虫一样扭动,都说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追求,可眼看沈听肆挨了那么一记,他实在很难视而不见。
    他不明白那个家气氛至此,为何沈明公仍是选择以“美满”一词一语蔽之?可转念又想,大概是因为那位女性,沈明公嘴里的美满是源自于母亲。
    儿子都几岁了,父亲仍把他当成自己的附属品,哪怕羡安那天皇老子都在他年长后不敢再对他动粗,何况一个寻常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