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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子之手(5)
    房子保持着残败原样,很长年生没有人居住。杨焕荣推开木门,指着满地枯枝,说:“以前我就住在二楼,姐妹们围坐在一起聊天做女红。”
    贺仪小小吃惊,“你是跟外婆住在一起的?”
    言善兰说:“这里有个习俗,叫‘不落夫家’。新娘出嫁后只在夫家待到第三天,就要回娘家住。”
    贺仪好奇极了,“就一直住在娘家?”
    言善兰说:“农忙节气,逢年过节,夫家也会把新娘接去住上几日,除外夫妻俩不能随便见面。”
    贺仪越听越不明白,“那结婚是为了什么?辛辛苦苦哭嫁,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又回到了娘家。”
    言善兰抿抿嘴,说:“不会一直分居,只要新娘怀上第一个孩子,就会被接回夫家,从此以后就在夫家生活。”
    贺仪才听明白,这是男家在试婚。一旦女方长久不孕,这婚事肯定就算黄了。想到善兰的经历,不愿让她忆起伤心事,贺仪换个角度说:“给大家时间了解彼此为人,也挺好的,还能和姐妹多聚在一起谈心,不是坏事。”
    言善兰笑笑,便转头问:“现在那些老同还在吗?”杨焕荣伤心回道:“到去年就全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随即又自顾自笑起来,“我也不伤心,因为现在的日子最好过。”
    言善兰低头看看她,心疼说:“你丈夫过世的时候,你正好去国外做讲座,村里有人说话难听了,没人陪你聊天,你是怎么过来的。”杨焕荣轻轻笑起来:“都熬过来了,熬过来就好。他走了,孩子们也出门工作,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日子是最好过的,不去想不开心的事,还能多活两年。”言善兰道:“胡说,你会长命百岁。”杨焕荣抿嘴笑,“最多还有个两三年咯。”
    贺仪一遇感伤,就总想往快乐上引,于是乎说道:“在他们都去世后,你是不是也不用再写女书了?”
    杨焕荣果然恢复阳光老太太的模样,咧开嘴笑道:“现在的女书和以前的女书不一样了,除了教她的时候,我再也不写。日子这么好过,就不要再写那些东西。笑口常开地过日子,这多好。”
    言善兰垂头说:“我还想找个人一起过日子的,听你把一个人说得这么好,我就不想找了。”
    杨焕荣哈哈大笑起来。
    贺仪帮着问:“你也支持她不找吗?”
    杨焕荣说:“支持。”
    贺仪又问:“那她还是想找呢?”
    杨焕荣说:“也支持。”
    言善兰被逗笑了,“那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杨焕荣呵呵乐着,说:“找也支持,不找也支持,都支持。”双手将言善兰握住,“要找就找个自己喜欢的人,要是喜欢的找不到,一个人也就没有关系了。”言善兰将她结实漂亮的手反握住,瞧着手心的横纹,说:“很难找到一个能走进你心里的人。”
    “爱情一直就很难。”杨焕荣张大嘴说,“从梁山伯祝英台开始,爱情就不容易。”言善兰瞬间激动起来,眼角微眯,孕满笑意,“你说了句好有道理的话。”
    老太太特立独行,一被人夸起来,又是腼腆害羞难为情的样子,贺仪忍不住说:“奶奶,你好漂亮。”惹得她连连摆手,“不漂亮了,牙齿都要落光咯。”
    贺仪弯腰说:“落光了也漂亮,你双眼像水晶,怎么都漂亮。”杨焕荣被哄得笑逐颜开,忍不住拍贺仪一下,说:“让人听笑话。”说着眼神朝向南风瞟了一眼。
    贺仪看得仔细,遂说道:“他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老太太,是不是?”扭头自然而然朝他望去。向南风心情甚好,上前来说道:“是的,您最漂亮。”几个人瞬间笑作一团。
    这一刻,跨越了时代、辈分、城乡、性别,隔阂是层薄纱,被笑声吹散飘远,只留下情感的诉求,在语言里得到安眠。
    离开普美村的路上,言善兰忽然伤感起来,微微垂着头说:“杨焕荣并不喜欢现在的女书,这让我每次都会纠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贺仪问:“纠结的问题是什么?”
    言善兰说:“纠结女书的意义。我是不是有资格、有能力把正确的女书精神传递下去。还是我其实是在混淆它,破坏它。”
    贺仪笑着问:“在你眼里女书要传达的精神是什么?”
    言善兰不假思索道:“是一种女性自强不息的创进精神。我也是从女书里得到了滋养,才会越来越喜欢女书,喜欢自己。”
    贺仪鼓励说:“那你就按着自己的路走,早晚会得到答案。”言善兰看过来,“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女书传承下去还有意义吗?”贺仪望了望映照在湖中的落霞,轻声说:“来这里之前,我对女书有过很多想象,其中女权意识和父权批判,这两者一直萦绕不去。我是带着对她们反抗精神的敬佩来到这里的,到这里后我才发现,她们反抗的东西和我理解的相去甚远。或许她们反抗的从来不是权力,只是道德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