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妖僧的枕边人 > 第159页
    应无相从不堪的疼痛里挣扎了出来,也?许拜他?自幼与野狗争食、受万人践欺所赐,他?对于疼痛早已有麻痹的能力?。麻痹它,而后将那一丝麻木变换成坚不可摧的城池铁垒,筑在他?的心外。
    他?缓缓站起身,身影被霞光刻得细细一撇。
    “你穿上了衣服,好受些了吗?”应无相问她。
    这一问,却问到了要害处。她并?没有好受,甚至心如刀绞,还不如将才赤条条地摊在他?眼前来得心安。
    心安?
    这两个字让她一愣。
    什么是心安?
    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应无相的话再度牵走了思绪。
    “薛泫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以为你脱/光了衣裳,跪坐在我面?前,你在我眼中就成了不知礼义廉耻的娼/妓吗?我告诉你,你即便是向我求/欢索爱,下?贱地摇身乞财,我都觉得你是清白的。”应无相的声音飘飘忽忽,但掷在她耳中却铿锵有力?。
    “无论你赤/裸还是庄严,在我心里有什么区分?你的好,在我心中并?不随着那身衣裳的有无而有丝毫的增减;你的好,也?并?非是固化的礼义廉耻、三从四德带来的,而是你本心所具。心若能安,何以外物相缚?
    但我也?并?非教你,教你不注重礼义廉耻和人该有的洁心。我只是告诉你,倘若真有一日,你被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剥了衣衫、玷污了裙裾,也?别自贱,别自轻,别低着头?、埋着脸,以为这一生都要塌了,以为做不成人。
    我曾经与野狗分食,典当?娼/妓掉下?的珠钗,也?经历过胯下?之辱,也?被衣冠整齐的文人践踏脚下?,被武夫打手啐过口水……可我今时?今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儿,岐州城的百姓臣服我,知府恭称我,太子以我为师,我不凭借清白不凭借衣冠,也?担得起。”
    他?说了许多,不再管她是否能听懂。
    “我并?非教你去逐虚名?。我知道,权势于你而言不过云烟。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何地,别丢了重新活过、再撑身站起的勇气?,哪怕浑身赤/裸、残破不堪,也?走下?去,走到前方无路,就辟出一条路;若是辟不开,就以命搏,这就是我的信义,我所受的教化。
    天下?人指摘我,辱骂我,自此我都不惧,因我心中安然,我知道这世?事万物,都是我自己争来的。他?们败在了我的刀下?,死?在我的手里,是斗不过我。正是斗不过我,才让天下?人来指责我。
    你信不信,若是我殒命于他?们手中,他?们反倒会称赞起我的好?我如何为东宫排忧解难,如何为朝中呕心沥血?世?间万物,生与死?之外,没有对与错,只是看一颗本心和一颗发心。”
    这些话,对薛泫盈而言既深既大。她往前不过拘在一寸酒坛、一方灶台前,如何去解他?的话?解不开,也?解不得,但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些微妙的错觉在她心中缓慢流淌。
    立身在暮色中的应无相,流淌出的气?息一如既往的强蛮,符合世?人对一代权臣的幻想?和意/淫。可时?至今日,薛泫盈第一次感到他?实则是一个脆弱而煎熬的人。
    应无相仿佛心冷,他?只身步回?房中,每一步都十分迟钝。
    他?没有叫薛泫盈回?房,也?未曾唤她起身。起与不起,都由她自己选择,只要她安心,只要她认为她起得来。
    直至夜幕缓降,瑟瑟的风将珠帘穿响,他?终于从书案后头?起身,一步步迈到她身前。
    薛泫盈始终跪坐在院中。
    可是他?怕她冷,应无相想?。
    “起来,穿好你的衣裳,”他?沉声,“我没有杀秦凇。”
    薛泫盈从惘然中抬起脸,迷茫地望着他?,仿佛第一次知晓了何为人间。
    “悟禅会带你去见他?,你们走吧。”应无相将心一狠,撂下?了这句话。
    他?顿觉内心一窒,许多事都不重要了——没有薛泫盈,又怎样?他?不过是再回?到从前的日子,行尸走肉般活着,操/弄着这世?间万人渴急的权势,翻弄朝堂。只是孤独而已,只是心痛罢了。
    可这种痛,比任何一种都要浓烈。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受得起。
    他?背过身的刹那,一双纤细却有力?的臂腕却猛地圈住了他?,从后抱住了他?的两膝。
    而后,应无相感到一团毛茸茸的、软绵绵抵在了他?的身后,无助地低泣了起来。
    一声声、一阵阵。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再也?不计较了,什么都不计较了。
    无论她腹中是谁的孩子,薛泫盈口中的清不清白,亦或是她以为他?该不该死?,他?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