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嫁裟 > 第104页
    那根灵丝并不喜欢安于现状,逐渐暴躁起来,开始攻击他。
    分明是她给予他的苦痛,是那么鲜明,那么热切的恨,妙寂的内心深受折磨的同时又十分欢愉。
    因为她终于大方一回,肯给予他什么东西了。
    *
    近日,大臣仁伽察觉了芙姝的身份,断定她是致使国事日坏的凶手。
    仁伽单膝跪在尸毗王面前,一字一顿道:“世尊,您为何仍在犹豫?这些外来人都是捂不暖的毒蛇,醒来不会对您感恩戴德,只会咬您一大口!更何况,更何况她还是——”
    妙寂坐于殿中,神思不属,昔日皎厉的面容带着些许疲累。好半晌,他才幽幽开口:“你在质疑本座识人不清?”
    仁伽心下十分急切,若不是妙寂设置的禁制太多,他早先斩后奏了,如今大凰国的君主尚且年幼,不若先除掉这位女君,日后攻下大凰只是时间问题!
    除掉女君,世尊再也不必因为阎浮提物产贫瘠而焦头烂额,还能坐拥大凰千万国土,可谓是两全其美。可世尊为何这般犹豫呢,难道他对这位女君有想法?
    仁伽被心中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战战兢兢地抬眼看着妙寂,总觉他的眉眼已不似先前那般凌厉。
    月圆夜,芙姝拥着厚厚的被褥从榻上醒来。
    望着屋内与扶玉崖十分相似的布置,她心下微怔。
    身旁之人还未醒,察觉到动静,又本能地伸手扯上她的被褥,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勺,然后将她拥入怀。
    那胸膛热热的,心口正在缓慢跳动,芙姝呼吸一紧,微微抬起眼皮看他,只见尸毗王的面容瘦癯许多,双眼惺忪地半睁开,凝她半晌,又堪堪阖上。她复垂眼,鼻息间都是他衣襟上浓重的药香,且手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很不舒服。
    她艰难地抽出手,发现正是那串被丢入东海海底的菩提子。
    一瞬间,芙姝错愕了。
    怎么回事,她这是在做什么梦?
    芙姝恍惚许久,她张开口喊了妙寂两声,可他似乎未听见,只呼吸沉缓地低声呢喃:“莫再入本座梦中,再要一些时候你就该醒了罢?”
    芙姝张了张嘴。
    哦,本座。
    霎那间梦便碎了。
    她多么希望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她如今仍在太华山,什么事都未来得及发生,他不是本座,而是那个好师尊。
    她抛去那些杂念,伸手按上尸毗王的心脏,毫不留情的指甲深深嵌进皮肉,为那人带来尖锐疼痛。不到片刻,手腕便被他紧紧攥住,她听见妙寂的脊背后有几只手臂瞬间撕裂衣物,将她紧紧扣在自己身前,那炽烫的心跳挤压她肺腑的空气,不给她留丝毫喘息的空隙。
    他激动得浑身抑制不住地轻颤,芙姝忽觉自己颈间一片湿润,薄薄的衣物被微凉的水液浸湿。
    这又是?
    “你醒了?”他问。
    “是。”她的唇畔擦过他的耳廓,发出如同隔在水中一般模糊的回应。
    不,并不是她说得模糊,而是自入海那日以后,妙寂发现自己的听觉一日比一日坏了。
    他用一张憔悴又充满泪痕的脸,与她两两相视。然而芙姝看他的眸光是冷的,且无比疏离,不多时,她那嘴唇又蠕动着说出一句话来,妙寂只能从她的唇形来判断她说了何话。
    她在说,你莫与我装可怜。
    妙寂看她许久,看得泪从眼眶中流出又流干,最终只是伸出手触碰她的唇角,指尖用了些力度,往上提。可他每次放开指尖,她的唇角便会恢复成原来无甚弧度的模样。他没开口,但芙姝认得他眼里说的话,他在说,对我笑一笑。
    可芙姝并不如他的愿,只垂了眼,拉起被褥转过身去。
    *
    数日后。
    外头灰蒙蒙的,屋内点了几盏幽灯,少女独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自那日醒来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篡改过,但是她寻不出具体错漏之处,因而每一日都过得毛骨悚然。她决定要把每一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与言行都记录下来,然后再把三百年前的事情也一件一件写出 来,梳理成册,或许就能发现疏漏。
    罕见的,妙寂没有再碰她,可他总是会在夜半无人之际像个鬼魂一样来到角落,凝视她的一举一动。那种眼神说不上爱,类似于怨恨,却又算不上多恨。
    芙姝将它理解为执念。
    这晚,芙姝双手撑在榻的边檐,两条腿散漫地晃荡,她若无其事地问他:“你知道弥空去哪儿了么?”
    妙寂不答,走上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遮得七七八八。
    芙姝一瞬间警觉起来:“你把他怎么了?”
    他的面容被月辉照着,轮廓透出一股凄迷的冷艳,他仍然不答,执着地抬起手,按住她的唇角往上推,芙姝偏头躲开。妙寂知道她如今有了武器随时能跑,虽然阎浮提处处都有针对修士的禁制,可她若真想跑,无人拦得住,如今只是为了雪林那件事才暂且留在此处。
    他看出来她有多心机深沉睚眦必报,但是妙寂不在意,现如今他只在意一件事。
    “你先前爱笑,为何现在不笑了?”他提起她的下颌,拿出一根银质长箸,抵在她唇中。
    “这不重要——唔!”她的唇角被生硬地撑开,无法再开口。
    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面庞,芙姝呼吸变得急促,她马上就要将那长箸吐出来,可妙寂却无端开口道:“莫反抗,若你想见什么人,本座三日后带你去见他。”
    “若不然,本座亦不知自己会做出何事。”他俯身,轻轻于她眼侧落下一吻。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至疏
    很快,芙姝发现异常了。
    每每醒来,室内只有抓破的床褥显示出昨夜肆意欢爱的痕迹,身上衣物完好,并无丝毫异味,浑身上下透着餍足的气息。她努力回想起昨晚自己被哄骗得讲过什么话,识海却又像被针扎过一样,模糊不清,她只知道自己无法再拒绝他的索求,甚至变得有些沉沦。
    这几日妙寂很忙,每日都派一个女尼过来盯着她起居,盯着她有无咬着那木箸练习如何微笑。
    芙姝心下惦记着弥空,惦记着他有无将那些孩子安葬。
    日复一日,她越来越急,她想让女尼帮她喊来妙寂,可她却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见,然后指着芙姝的嘴唇,吐出叽里咕噜晦涩难懂的梵语,芙姝只知道那是类似告诫的语调。
    眼看这条路走不通,芙姝干脆开始演戏,她开始演歇斯底里,夜半时分故意不睡觉,撕纸,狠拧自己的腿根,故意让那个女尼看见。
    不出三日,妙寂果然来寻她了。
    他站在屋外,不知在等着什么,芙姝坐在桌案前,拢着手等他。
    她用余光观察到,他今日穿了新的僧袍,昙白的料子,微微泛着珠光,肩上有一个环扣,搭着褐金的祖衣,是极标准的中土僧人的着装。
    妙寂看到芙姝的目光在掠过他的衣袍时停顿了片刻,转瞬垂落。
    不是说喜欢么?
    可那眼中没有分毫笑意,喜意。
    他自觉被她欺骗,又看见她十分不客气地开口说:“我要见弥空。”
    妙寂顿时 来到她身前,指尖攥紧了袍袖,语气发冷:“为何擅自将木箸拿下?你学会了么?”
    听见这话,她的眼光又携着稍许疑惑看向他。好半晌,她终于笑了,不过是低低的一声冷笑,含着无尽嘲意。妙寂转头就要走,芙姝又站起来:“等等,你可有空留下来?我想同你说另一件事。”
    她模糊的语音传入耳中,妙寂听不真切,只知她有事相求:“说。”
    “我想要一套新的衣裙,就跟班达拉姆穿的那种差不多,你能不能替我寻个裁缝?”
    佛塔外十分热闹,正举行一年一度的祈寒节,众人围着一个圆形的莲花台,台中有一名起舞的女子,她名唤班达拉姆,是阎浮提州掌管祭祀的的大圣女。她上半身穿着绛紫抹胸,用几根绸带维系在肩上,束缚着两旁短短的纱袖也微微蓬起,下半身则是同配色的束脚长袴,袴沿饰有莲花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