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的肩头落了霜,她惊厥过去大半个时辰。
    树荫晃动,灯盏倒地,满园惊慌,丫鬟小厮胡乱逃窜,四处是尖叫声以及求饶声,刀光剑影,鲜血四溢,有些溅到了她的裙摆之上。
    她拿起砚台下压着的和离书,紧紧的握在手心里。面前的黑衣人拿着长剑手起刀落,她只知道面上一片湿黏,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她只想着,若是重来一次,她还是想同尹则安遇见,只是希望苍天能给尹则安一副康健的身躯。
    片刻之后,尹府燃起了熊熊烈火。
    待尹则安回到府上时,已是一片狼藉。
    活着的人拼命往里面送水,一桶接着一桶灭着火。
    左邻右舍有与他熟识的,慌忙拿着大氅出来为他披上,见这满目疮痍终是不忍,“你尹家也未做丧尽天良之事,怎会遭人灭门啊!”
    尹则安也不顾身上的大氅是否披好,发了疯似的冲进院子里,强烈的冷风灌入他的衣襟里,虽然天气不是很凉,但他的身子骨向来很弱,只要是一点风吹草地便足以让他三天两头下不来床。
    院子里遍地尸横。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还有一封尹惜枝的信。
    明天些给你们
    第68章 增生
    ◎“主子三思。”◎
    都是些利落的剑伤, 皆是一剑封喉,想必都是些专业的杀手。
    但这遍地的人中独独没有找到尹惜枝。
    他翻遍了院子最后在离开前他们曾对坐的石桌旁发现了一张沾染着血迹的宣纸。宣纸上的字迹未干的透彻,却又遭鲜血浸染。
    “惜枝。”尹则安颤抖着手不敢去看里面的字眼。
    他的母亲早亡, 父亲又另娶正妻,从小到家他都只有尹惜枝陪着, 若不是他身子不好,大夫都曾言活不过二十二岁。
    偌大的尹府再无往日的喧嚣,只剩下满屋子的哀嚎抽泣声。
    将这尹府翻遍, 还是找不到尹惜枝的尸体,她好像就从这世上消失一般。
    “让开!”
    官兵一拥而进, 将尹府包围的水泄不通。
    福州的知府还未上任, 此事便交给墨迹为之。
    “尹三公子,还请您节哀。”他先是安抚一番,转而继续道,“方才有人来报, 说是尹府遭人洗劫,惨遭灭门。本官带兵彻查此事。”
    尹则安颤着身子看向墨迹, 眼里满是悲痛,胸口一疼, 只觉得喉咙传来一阵腥甜之味,而后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 刺眼的颜色落在衣襟上,浸湿了他身着的白色大氅。
    墨迹于心不忍的看着他,叹了口气,“还望三公子能节哀, 配合我们彻查此案才是当务之急该做的事。”
    “尹三公子!”他喊了几声, 那边的人已经跪着昏厥过去。
    “救人。”
    一时间, 整个尹府更加的缭乱。
    “大人,抓住了一个刺客!”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了个府兵,用刀架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过来。
    “带回府衙。”他道。
    陆府的牌匾上还配着没来得及摘下的红色绸带,此时却寂静的很,仿佛从未发生过喜事。
    陆夫人陆老爷听到消息时便昏厥了过去,直到三个时辰之后才草草醒来。
    莫南知端着药碗送给二老。
    “干爹干娘,节哀。”他道。
    陆夫人擦着眼角的泪,一字一句感叹这世间不公,为何夺了她的女儿还要再夺她的亲友。陆老爷身体硬朗些,只是坐在榻上发愣,一字未言。
    莫南知给陆夫人递帕子,却并没有比他们好上多少。自从上个月回到莫府,他便遭莫南锦赶出家门,是陆听晚收留下他,陆府的人心善便也同意他留下。于是陆夫人便收了他做义子。
    圣旨来的突然,几乎是当天便要求将陆听晚送到京城去,他们来不及准备,莫南知挡也挡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坐上花轿被抬去京城嫁作他□□。
    幸好幸好,她的丈夫也算是个能人。
    但是尹府被灭之事,实在是奇怪,一夜之间,名满福州的首富尹家上千人一夜灭门。
    “南知,这件事你认为乃谁为?”陆老爷缓缓问道。
    先是陆家再是尹家。
    莫南知垂下眸子,“我认为,应当是...京城的人。”
    陆老爷点头,若有所思,“这京城变了天,却先拿我们试刀。”
    忽然,他一把拽住莫南知的手,像是早有预料,“走,你往北走,去参军。走,今日便走。越远越好。”
    “对,南知,你走,往北走。”陆夫人抽噎着道。
    “先是陆家,再是尹家,下一个应该是莫家了,你先走,改头换面,改名换姓,躲的越远越好。北边战乱,流民正多,多你一位不会有人察觉的。”
    陆老爷说着,站起身子扯着他,“备马车,北上。”
    “不行,听晚已经走了,我不能再走,干爹交了兵权,若是我再走,那你们岂不是孤立无援了?”他道。
    陆老爷不为所动,“我们陆家兢兢业业数十年,这个下场已经是最好的了,但是南知,你们不一样,莫家不是为朝廷做事,朝廷要拿你们的命简简单单。尹家便是最好的例子!”
    城内人心惶惶,尹府的灭门带来的打击太过于强烈。
    莫南知靠在马车里,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手心,他这一生虽是低贱,但仿佛是煞星降临,与他有关系之人都不得善终。
    远远过去,城墙之上围着一群人,凑近了看,只见有一女子的尸体遭悬挂至半空,衣衫褴褛,满是伤痕。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人群遭驱散呵斥开,架子上的尸体也被解下盖上白布被抬着下了城墙。
    莫南知撩车帘的手一滞,女人的模样他见过几次,是尹三公子的娘子,是个很爱笑的女人,幼时她来寻陆听晚时与他打过招呼,也给他带过些好吃的。但她为何...会被当众挂出来?尸骨未寒。
    又一阵骚动袭来,披麻戴孝的男人映入众人的视野,他发了疯似的扑向尸体,若不是那些官兵一前一后将他拦着,怕是他已经掀开了覆在尸首上的白布。
    尹则安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抚着胸口不断的顺着气,他已经哭喊不出声,呜咽了半会儿,却什么话也吐不出来,到头来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奋力的伸着手,希望能再看一眼尹惜枝,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她。
    一阵天昏地暗过后,他又昏了过去。
    陆老爷很有远见,则是官府便下了通文,刺客招认是有人□□,而买凶之人正是莫府的大老爷,一时之间,莫府也成为了阶下囚,任由他们怎么说是诬陷,官府之人仍然是装作耳聋,硬是将罪给定下。
    满城风雨,轻而易举便让叱咤福州的四大家族陌落了三位。陆家缴了兵权,尹家灭了满门,莫家牢狱之灾。
    桩桩件件,传到京城时又变了味道。
    尹松落去看望了陆听晚,还不知道这些事儿。但是下人的风言风语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了。
    得知之后他便快马加鞭赶回福州,这一路上累死了两匹马,等到了的时候,便已经是官府下发通文之时。
    这件事去的突然,幸免的只有在京城的尹家人,还有便是尹则安了。
    尹则安已经昏迷不醒一日之久,他到时又哭上了许久,叹自己无能,保不了家中姊妹兄弟,保不了长辈长老。最后靠在尹府外的槐树旁晕厥过去。
    还是陆府的人将他带回去。
    他跪在破败不堪的祠堂前一次又一次的磕头,拽着陆老爷裙摆的手青筋泛起,对于官府的判决,他丝毫不信,于是他跪在祠堂前,对着尹家的先祖,由着陆老爷作证,誓死要报这血海之仇。
    “我要去整理铺子。”
    尹松落沉着眼冷声道。
    陆老爷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吐出保重二字,算是对他最后的寄托。
    *
    萧安知道了福州发生的事儿,却没有先告诉陆听晚,这几日他与陆听晚相敬如宾,但他也舍不得陆听晚为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