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绘春不知寒 > 第131页
    “郭熙的运笔内藏玄机?”于墨霄问道。
    林寒初踌躇道:“我曾经记得先生在教我观赏山水画时提到过一则关于郭熙的轶事,说当年郭熙看人在造山水壁,他看着觉得好奇,便叫那人不要用泥掌工具,而改用人手将泥巴附于墙壁之上,成型后发现凹凸错落,没有一处是相同的,甚为独特,等风干之后再用水墨画形,添加楼阁人物,这样造出来的山水壁浑然天成,别有风格。所以郭熙对手和笔的运用,向来有自己独到的方法,这几乎是他的一种职业习惯,并非专在《早春图》上显现。仅从笔法和笔触上去查找特别之处,未必可行。”她顿了一顿,再次指向画面中间:“画面中上方有主山,虽接近中轴位置,但因时有云雾穿绕其中,并没有厚实主山的压迫感,反而转转换为一种充满变化的形态。中轴上的主山并非单一峰头,而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之”字形。较高的山头右侧,再配以左侧另一较矮峰岭;这一高一低、一主一辅的山峰配置,丰富了山体形态,此外,恐怕当时郭熙在作画只是还用它来比喻了一种朝纲和社稷的秩序。”
    “最高的这座山峰,是比喻……比喻当年的神宗皇帝?“于墨霄破口而出。
    林寒初点头:“我想应该是的,大君之临,寓理于物。不偏不倚,非显非蔽。”
    于墨霄眯起双眼来回查看了描绘主峰的笔触和细节:“寒初,你看出什么特别?“ 林寒初摇头,于墨霄又将目光投到右侧,突然心中一动道:“我知道了,适才在外面,赵柘提到全图上唯一用了不同颜色笔墨描绘的就是右侧这组楼阁,这样一看,果然它的颜色与其他部分不同,会不会奥秘就在此处?“
    “左右两边,一边是平原河谷,另一边是重岭楼观,一边烟云飘渺,一边厚植浓阴,一虚一实,一重一轻,看似不对称,却隐隐将河谷上方的两抹远山轮廓与右侧重岭连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郭熙故意用这样的一种别出心裁的手法,将看画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右侧,但是又没有失去整个画面的平衡感。至于这楼阁,如适才赵柘所说,伪造者制造了假的舆图,并将线索指向了这座楼阁。这一点上这个人巧妙应用了当时郭熙的作画意图,显得很聪明。若这个人真的心思缜密,就不会将这幅画里藏的真正线索那么明显地重复在它所设的圈套之中,而是会凸显这个楼阁的重要性,反而遮掩好最重要的线索。”
    于墨霄点头:“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可是如果这也不对,那这幅画上果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推敲吗?”
    林寒初思索道:“或许这个迷局当真需要借助第二幅画才能解开。” 她走到桌边,将漆盒中的舆图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在桌上。这张舆图她曾经在无人处独自展开看过数次,对上面的内容和细节几乎了然于心。这张舆图的样式与赵柘的那张不同,它的画法不是立体的界画,而更像是一般实际使用中的舆图,只是俯瞰的平面图。林寒初挪过一盏油灯将舆图照t?亮,四人凑到桌前,于墨霄看了一眼舆图,又转头看了墙上的《早春图》,噫地一声喊了出来。
    “怎么了?“柳若眉问道。
    “这…你看这两幅画的尺寸?”于墨霄道:“这舆图粗略估计,才一尺半宽,长也仅两尺有余,明显比《早春图》小了近一半。”
    林寒初叹道:“没错,其实刚才赵柘拿出他的那张舆图时,我就已经有此疑问,按照他的说法,舆图和早春图的画心尺寸一致,他才用重叠的方法找到了楼阁处的线索。可是我手里的这张图的尺寸却与《早春图》全不相干,不管是竖放还是横放,都不可能与画心相吻合,所以我也并未参透,要如何才能将两幅画合并起来去解开谜题。”
    “莫非你手里的这幅画也是假的?”柳若眉质疑。
    “假的舆图曾藏于王安石遗体手中的木盒内,而这张舆图是当年罗丹青罗将军藏在王安石棺椁顶部密匦中的,并且封藏在王安石亲手所书的手札封皮之中,层层隐藏,若真不想留下舆图,何必要造第二张假图呢?直接拿走不是更安全?”
    赵佶惊讶:“原来你们连罗丹青的事都知道。”
    林寒初拱手:“启禀官家,此事也是在我追查父亲林擎之死时得知。罗将军当年携舆图佯死离开京城,藏匿多年,可惜最后被赵柘设计擒获并残杀,我是最后一个见过罗叔叔的人。后来我将他的尸首带到江宁,埋在半山园附近。”
    赵佶默默点头:“也是难为他了,罗丹青文武双全,朕欣赏他的画,也钦佩他的为人。倘若今日能出去,朕有意追封他镇国大将军。”
    “民女替罗叔叔谢过官家。”林寒初哽咽。
    “官家未免太乐观了,此刻你难道没有觉得自己开始头晕脑热,气息懈滞吗?”柳若眉在一旁冷笑。
    赵佶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胸口如被瓶塞堵住一般,再试着吸气只觉胸口奇痛,忍不住哎地轻呼出声。他按住胸口连连咳嗽起来。于墨霄朝柳若眉道:“柳姑娘,我们与你的过节你冲我来,何必为难圣上,你若有解药还是赶紧拿出来吧,我们恳请官家开恩,从轻发落。“
    柳若眉冷哼一声:“于墨霄,你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儿女情长我早已淡忘干净,更犯不着为了你得罪圣上。今日我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替我祖父讨回公道!”
    “柳姑娘,你到底有什么隐情?不妨直说。”林寒初劝道。
    “别再叫我柳姑娘,我姓刘!我隐姓埋名,沦落江湖,甘心成为赵柘的死士,不过是家中有冤难申。”柳若眉满口苦涩,神色激动。
    “咳咳…咳…你祖父姓甚名谁?”赵佶强止着咳喘。
    “一会你们自然会知道,别浪费时间了,先解开迷局再说!”柳若眉收起脸上的情绪,敦促道。
    于林二人互望一眼,本想解开柳若眉的心结,可惜她并不领情。为了不耽误赵佶的毒发时间,还是要尽快想办法解密才是。两人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将目光移回舆图。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林寒初回到早春图前,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甚至连装裱的部分和背面都检查了一遍,这幅画除了是一幅难得的山水佳作之外,其他并未发现蹊跷之处。况且此刻性命攸关,林寒初也没有心思好好去赏画。而于墨霄则是把舆图上的文字、图样、尺寸统统细查一遍,也同样没有新的发现,他将舆图上方两角轻轻拿起,覆盖在早春图前方,可是因为两张画的尺寸相差悬殊,根本不知该放在什么位置。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找到舆图上和早春图上有丝毫重叠甚至关联的细节。
    赵佶忍着疼痛,起身举起桌边的一盏油灯,走进于墨霄身旁,试图将画面照亮些。可兴许他走得不稳,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幸好一旁的柳若眉一把搀扶助他的左腕。赵佶下意识地握住她纤细温润的手,可柳若眉如触电般躲了开去。这细小的互动并未被人察觉,因为就在赵佶险些倒地的时候,他手中的油灯也跟着翻撒出去,于墨霄只觉后面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官家小心!”林寒初上前将赵佶扶回座位,又拾起地上的油灯,重新摆弄好灯芯,从别处借了火点亮:“这屋中光线忽明忽暗,全靠这几盏油灯,我们得在灯芯烧干之前出去。”
    于墨霄猛然回头,睁大双眼看着林寒初:“你说什么?”
    林寒初被他吓了一跳,愣道:“我…我说我们得在灯芯烧干之前出去,不然——”
    “不是,前面一句!”于墨霄急道。
    “屋中忽明忽暗?”林寒初好奇答他。
    “寒初,柳姑娘,你们来举着舆图!把灯给我。” 于墨霄迫切地一把接过油灯,而让林寒初和柳若眉一人一边,举着舆图站在离早春图几尺远的空地处,他自己则再向后退了几步。他来回挪动了几次,调整距离:“你们看!“于墨霄往墙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