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庭院只有他们。
    刀剑付丧神们要筹备樱花祭典,狐之助在写今日的出阵报告。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让本丸多了不少烟火气,不再冷清。
    渐渐的,花子觉得有点奇怪。
    狗卷棘透露太多信息了。
    比起闲聊,男孩更像是在一板一眼地做自我介绍,还是详细到每个家庭成员的品性如何的那种。
    花子忍不住问:“棘,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狗卷棘被问懵了。
    他的笔尖顿住,墨汁慢慢浸透纸张。狗卷棘低着脑袋,思索了半晌,也没得到答案。
    他的鞋尖撞过草根。
    【不知道。】
    他的脸被衣领掩盖,细密的睫毛抖了抖,仿若轻触湖水的鸟羽。
    狗卷棘迷茫地写:【这种想要被你了解、想要变得更加重要的心情,是源于什么呢?】
    花子悟了。
    “棘是要成为我的朋友吗?”
    不小心误伤过别人、不可以正常说话的咒言师的末裔,遭到了同学的排挤。
    每一天都是孤独一人。
    她歪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
    原来是这样吗?
    狗卷棘干巴巴地“噢”了一下。他隐约认为这个答案不够契合,却又找不到别的理由,索性不再死磕。
    只是,胸腔内莫名失落。
    直到一个饭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离别礼物。”
    饭团捏得不怎么好看,底部是一张海苔片。由于成品不佳,花子本来不准备拿出来的。
    但她希望狗卷棘开心一点。
    “是在手工课上做的。”
    狗卷棘更失落了。
    这个饭团,提醒了他拒绝面对的事。根据这几日的观察,结合油屋的妖怪们的八卦,他发现时空转换器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即使是审神者,也严禁随意动用。
    他回家之后,他们真的会再见吗?
    男孩闷闷不乐地接过饭团。
    他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他想把反馈写在纸上,风拂过本子,一张张记录着他们的交谈的页面翻飞,每个字音都压在他的心脏上,令他失去了咀嚼的力气。
    他鼓着腮帮子,笔尖移动。
    【我还能见到你吗?】
    “……”
    “那就诅咒我吧。”
    狗卷棘愕然地眨了眨眼。
    他咽下饭团。幼崽的自制力没有那么强悍,既然花子不介意被他的咒言束缚,那他就……
    他的脑海内蓦地闪过几个画面。
    是被他的咒言误伤的人。他并不清楚自己说出的话,会以什么形式达成。要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该怎么办?
    他迟疑着。
    “棘?”
    花子戳了戳他的脸。
    女孩的眸子盈着月光,漂亮得不可思议。她压着裙摆,掩饰着沮丧:“是不愿意吗?”
    “……没关系。”
    她学会接纳每个人的告别了。
    ——不是的。
    狗卷棘反射性地要解释。
    发出音节的刹那,才堪堪清醒,临时替换成了恰巧瞄到的饭团馅料:“鲑鱼子。”
    花子不解:“鲑鱼子?”
    他长长地呼气,下定了决心。
    【是“好”的意思。】
    这是他临时编的。他迎上花子的视线,唇瓣张合,在沙沙的纸张翻飞的声响内、愈来愈快的心跳里,说出了自己的“诅咒”。
    “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明明到这一步就足够了,他却停不下来。后续的文字,全是出自私心。
    “我会频繁地、无数次地——”
    “遇见你。”!
    第51章 本章重写完成!
    花子爬了起来。
    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白天的时候,她好奇三日月宗近的茶叶是什么味道,就提出了想喝——青年略微苦恼地沉吟了半晌,看了看明媚的天色,才勉强同意。
    “不可以喝太多噢。”
    三日月宗近给她倒了一小杯,修长的手指在茶杯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漂亮,像是艺术品。
    她没理解三日月宗近的深意。
    既然能喝,那就问题不大吧!
    花子期待地接过了杯子。
    茶水冒着热气,在清凉的春日内升起袅袅的烟雾。光泽剔透,一晃一晃的。
    她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还不错诶,再抿一口。
    ……
    然后她就清醒到了现在。
    花子整理好衣服,下了床。她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为了防止伙伴们饿肚子,烛台切光忠有在厨房留一些速食的习惯。
    她借着月光往厨房走。
    在中央庭院的廊道上,她望见了手合室的灯光是亮着的:是谁忘记关灯了吗?还是有人在深夜练习?好好休息才比较重要。
    她不赞同地鼓了鼓脸颊。
    花子先去厨房找到了寿司,收到木盒里,再提着盒子,在漫天星辰的照耀下,踏着徐徐的风,走向明亮的、黄橙橙的手合室。
    少年的内番服映入她的瞳孔。
    白色的上衣、漆黑的短裤,风格类似于现代的西式校服,穿着长筒袜。
    是粟田口一派的制服!
    但是,那么短的黑发,干练又清爽,跟她熟悉的刀剑们都不同。而她唯一接触得少的,就是厚藤四郎了……这振刀,居然在私下练习吗?
    花子停下了脚步。
    她一直都在考虑刀剑付丧神们的心情,配合着他们的距离感。可过几天就是樱花祭典了,这是为了庆祝宗三左文字的到来,辞旧迎新的祭典。
    她不希望厚被留在过去。
    少年低垂着眉眼,侧脸俊朗。他的左手摁着握住木刀的右手,抑制着抖动,迅速地挥了一下——“啪”地一声,木刀落在地上。
    是他反射性地松开了指节。
    “……”
    他盯着木刀,平静地捡起了它。厚藤四郎早有预料一般,掏出一个布条,将木刀死死地绑在了自己的右手上,重新摆出了战斗姿势。
    他在无比积极地自救。
    于是花子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曾经特别害怕走夜路,因为在黑暗中,无论是咒灵、妖怪,还是人类,都会变得更加危险。她必须小心翼翼,祈祷神明的庇佑。
    她曾经也害怕被讨厌、不敢犯错。
    但今夜的她。
    行走在幽暗的走廊上,听着鬼吼似的“呼呼”声,却一点都不胆怯。这座本丸本身就是烛火,收留了失去所有的她,给予了她生命。
    刀剑付丧神们都是很可爱的存在。
    尚未接纳她的药研,都愿意陪她去神隐的国度,细致地照顾她;处于最低谷、抗拒人类的清光,也会帮她处理伤口,别扭地投喂她……
    所以她渐渐找到了不那么温顺的勇气。
    她提着木盒,迈出了第一步。
    厚藤四郎是偷偷跑出房间的。
    这样的私下练习,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想法:他并不讨厌目前的主公,他只是挫败于自身的、在第二任审神者的暴行下新增的弱点。
    他过于锋锐了。
    他的前主们,都是在史书上留下了精彩一笔的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他傲气的源头。他拒绝承认第二任审神者、一往无前地反抗着,下场就是被狠狠针对。
    他呼了口气。
    中央庭院的樱花树非常高。就算是绕了几条走廊的手合室,也能清晰地看见。最近的日子,兄弟们都在讨论樱花祭典,明里暗里地哄他参加。
    他没表态。
    在恢复锐气前,他不符合祭典的主题。
    “辞旧迎新”啊。
    等他回到全盛状态,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把自己的本体交到新主手上了。为此,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如果能赶上热闹的祭典就更好了。
    厚藤四郎收敛了视线。
    他刚固定完木刀,就侦查到了异常。
    是“笨重”的足音。
    没有受到过战斗训练,毫无防备的走法。整个本丸内,唯有年幼的审神者会制造出这种动静。
    厚藤四郎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