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发生何事了?”
    “你这小太监怎么那么多费话,咱家是奉皇上的吩咐带你走,你不走,就是抗旨!”
    李公公上前就要拉夕颜的手,被夕颜用力挥开,这一挥,物置在灶台的碗盏砰然落地,清冷的声音落进了她的耳中,蓦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这片静寂中,她凝定李公公,只问了一句:
    “皇上,出事了?”
    李公公没有说话,这份沉默,愈让空气亦一并停滞不前,让人窒息。
    她闭上眼睛,不过须臾,再睁开时,越过李公公,只往外行去。
    李公公知道,这一去,并不是跟他走,而他不能小卓子这样胡来。
    他一边迅疾地拉住小卓子的手腕,一边带了几分厉声道:“皇上吩咐咱家,一旦有什么万一,不管怎样,先带你往锡常。这是皇上的口谕,难道你要违谕不成?”
    她被李公公拉住,李公公纵是太监,这一拉却蕴了十分的力,她冷冷的瞧了一眼李公公拉住她的手,冷笑一声,终是恢复本来的声音,道:“放肆!本宫问你话,你不答,现在又要阻着本宫?”
    这一语,虽说得极轻,又含了笑意,却是生生地让李公公握住她的手,不觉松了一松。
    ‘小卓子’,是皇贵妃娘娘?!
    说来并不是不可能,以皇上对小卓子的宠爱程度,若小卓子真的是皇贵妃娘娘,也就说得通了。
    夕颜伸出手,从脸上,撕下那张精制的易容面具,时至今日,再无掩饰的必要了。
    也惟有这个身份,才能做点什么。
    “奴才参见皇贵妃娘娘!”李公公甫要参拜,夕颜只往门外行去,他三步并做两步,行至夕跟前,哀求道:“娘娘,皇上临出征前,特意交待奴才的事,请您莫让奴才难做才好!”
    “大胆!皇上的口谕是让公公对着小卓子去说,还是本宫?”
    她不想再多说一句无谓的话,力气,仿佛瞬间怠尽一样,每走一步,都那么地难。
    李公公怔了一怔,确实,皇上是吩咐让他带着小卓子走,眼下,他对着的,却是皇贵妃娘娘。
    这道口谕的执行,可真真难煞他了!
    走出室门的刹那,却看到张仲站在院中,或者,确切的说,是他正朝她走来。
    “参见皇贵妃。”他行礼,复站起,语音平静,说出的话,终是让听的人无法平静,“娘娘,皇上御驾亲征之际,出了些许问题,所以,希望娘娘暂且离开杭京,毕竟,娘娘是千金之体,若留于此,有个什么闪失,亦非皇上愿意见到的。”
    这一语里的所指,她自是明白的。
    倘杭京不保,她若以皇贵妃的样子留在这里,乱军之中,死,是小。失贞,事大。
    若以小卓子的样子留在这里,那么,现下,她就该随了李公公去。
    张院正这简单一语,表面看上去,是让她不论以哪种身份,都必须去往锡常,实际,亦是禀从轩辕聿的安排杭京万一失守,洛水必定城危,夜军两路会合之时,定挥军直捣檀寻。
    这乱世之中,率二十万族兵回苗水,守一隅的现世平静,是他许她的用心。
    只是,他始终算错了一步,百里南,即存了一批一统天下的雄心,岂会容苗水一族独存呢?
    休养生息,再做谋图,是仁君所为。
    可,百里南,他不是仁君。
    不是!
    “院正,烦请把你知道的一切,先告诉本宫。”
    她望向张仲,这个人,她若猜得没错,和她母亲,亦有着渊源。
    旋龙洞溺水的记忆里,是张仲救起了她,那么,母亲手札里,除了关于父亲的只字片语之外,别外两个‘他’,是否其中一个就是张仲呢?
    他毕竟是神医,不是吗?
    所以,倘是他替母亲接生了她,倒是符合母亲手札里写的。
    这也说明,他对她,应该一直以来,都善意,从幼时,他替她诊出过敏的原因,以及开了方子为她调理身子,都可见一斑。
    所以,张仲的这番话,该仅是带到意思,却不会勉强于她。
    甚至,她想知道轩辕聿究竟如何,直接问张仲,反是比从别人口里知道,要来得快。
    果然
    “皇上率十万大军与夜帝在漠野一战,本拟将夜帝军队迂回引至牡勒山,利用山脉地形,各个击破。未料,方才有哨兵传回战报,夜军的人数远不止十万,似有双倍于我军之士兵。而我军有一半为斟兵,军心不合,死伤无数,皇上也于歼灭战中,御驾不知包踪,眼下,军心大乱。幸而因着夜色渐起,不利交战,夜军撤回山下将整座山团团围起,但,我军反被困于山上。”
    “不知所踪,还是知了所踪,却是忌讳的说呢?”
    夕颜咄咄问出这句话,张仲的神色,早告诉了她答案,只是,她仍是要他确切说出来罢了。
    “娘娘——”张仲欲言又止,道:“有兵士看到皇上最后和夜帝于其中一山头交战,接着,便再不见皇上踪影,现在,全军将士正连夜往山头搜寻。”
    “本宫知道了。”
    轩辕聿是想要这一役速战速决吧。
    毕竟,此战的先机,巽军已失去。
    洛水的兵败,便得骠骑将军不仅需率十万大军去解,更间接会让军心惶惶。
    所以,轩辕聿才会冒然和百里南正面交战。
    先前那一役,铁朱砂射入背内,该是隔着一希距离,兵器无法近身,才会以这类武器相搏。
    然,现在呢?
    昨晚的噩梦,犹在眼前。
    他答应过她,不会心软的。
    为什么,还如此呢?
    “院正是真不止精通医术。”她只说了这句,复问,“城中副将还有谁?”
    张仲知道她必是有所洞察,一名院正,怎会对军报知道得这般清楚?
    除非,是他有心去留意。或是说,轩辕聿准他去留意。
    是的,轩辕聿战前的那晚,除了唤他至书房,服了加倍的药控住对战时可能发生的毒性之外,亦给了他令牌,准他随时能察悉军报,一旦有什么万一,就速让李公公带夕颜离开。
    本来,他是不打算出面的,只让李公公传个意思,但,李公公果然是认死理的人,不肯将未得定论的军报说出去,而眼下形式严峻,掩饰下去,仅会适得其反。
    “骠骑、建武将军已往洛水应战,目前城里,只有墨阳将军一人,是以,皇上才担心娘娘,望娘娘不要辜负皇上的安排。”
    “守城的军士应该也只有十万不到了吧?”夕颜再问了一句。
    “是。”
    才十万。
    轩辕聿,这一战,分明是不成功,便成仁。
    可,她不会放弃的。
    她相信,一切总归会有转圜。
    然,眼下,趁着夜色,两军于牡勒山对峙,趁着夜色,百里南既然动用了大半南面的兵力应战。
    难道,真同样视漠野为最后一搏吗?
    但,依百里南的用兵诡变的策谋,南面的兵力,会不会,远不止三十万呢?
    或者说,洛水的二十万夜军,在十八日生擒云将军之后,有部分借着水路往杭京,那么,至多还有两日的时间即抵达杭京附近,加上,夜帝杭京附近剩下的兵力,总共有三十万之多。
    可,杭京城内却仅有十万不到的驻兵。若真如此,不啻将迎接三倍于自己的兵力。
    而赶赴洛水骠骑将军哪怕察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再返回时,其中又要隔了三日的时间。
    并且,更为严重严峻的是,如今城内,等于是群龙无首。
    三日,对于一鼓作气,不计后果的攻城,却是够了。
    杭京之于洛水,明显是更为重要的边陲要城,直接关系到巽国的南大门钥匙。、她惊出一身冷汗,脸色微变间,只往城楼行去。
    张仲没有拦她,他知道,以她的个性,根本不会避去锡常。
    说出那番话,仅算是他全了轩辕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