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模糊不清……罗太太的脸在我眼前放大,一张可怕的脸!一张僵尸般的脸!那手指!如
    同无数的枯藤,勒在我的脖子上。菟丝花!这是菟丝花的藤蔓吗?它必须绕在我的脖子上
    吗?我的心志昏乱了!但我不愿意死!我不情愿死!在这关闭的书房内,对一个疯子所掐
    死!我挣扎,身子撑在门上,我竭力弄出响声,只有响声可以召来救援的人!我的腿碰到门
    边的一张椅子,用力的,我踢翻了那张椅子,“砰”然的响声似乎让罗太太震动了,她的手
    指松了些,我乘机抓紧她的手腕向外拉……我们纠缠著,喘息著……然后,我听到有人走
    近,房门被推开了。几乎是立即,一个人扑了过来,一下子扑在罗太太的身上,我脖子上的
    重压解除了,我急忙跳到一边,喘了一大口气。这才看清扑上来救我的人,居然是完全出乎
    我意料之外的人:是嘉嘉!嘉嘉,她的头庄严的竖在她的脖子上,她脸上时时刻刻带著的笑
    意消除了。她分开了罗太太的手之后,并没有放松罗太太,她打倒了她!我惊愕的张大了
    嘴,看著她把罗太太摔倒在地下,正当她还要扑上前去的时候,我叫住了她:
    “不要,嘉嘉!”嘉嘉停止了,抬起头来,她愣愣的望著我,那张皱纹遍布的脸显得茫
    然和无知。很明显,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救了我,完全出于她的本能。但,我却说
    不出我有多么感激她,牵住她的手,我拍拍她的手背,喃喃的说:
    “谢谢你,嘉嘉,谢谢你!”
    她仍然愕然的看著我,可是,我的友善振奋了她,那痴虻*笑容又浮上了她的嘴角,她
    看来兴奋而愉快,那笑容是那么单纯,而又那么想讨好于人!嘉嘉,她是寂寞的,不是吗?
    一阵感恩和怜悯的冲动之下,我贴近她,吻了吻她的面颊,低低的说:“但愿每个人都和你
    一样单纯,那么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我的举动使嘉嘉完全怔住了,有好一会儿,她似乎连气都透不过来。她那股真正的“受
    宠若惊”的神情令我衷心感动,我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没有缘
    由的崇拜你,没有条件也不求代价的喜爱你,尽管是个白痴,也同样让人感动!罗太太从地
    上坐了起来,她坐在一地的照片之中,依旧直著眼睛,同时,彩屏皑皑都已闻声而来,彩屏
    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口,皑皑却紧紧的蹙起了眉头,不信任的看著室内。“这是怎么了?”皑
    皑望著我问。
    “我想,”我疲倦的说:“你最好打个电话给罗教授,让他马上回来,你母亲又发病
    了,她几乎掐死了我。”
    说完这句简单的话,我不想再管罗太太的事了,对于我,这简直是一次可怕的经验!牵
    著嘉嘉的手,我退出了罗教授的书房,心中发誓再也不走进这间房子。带著嘉嘉,怀著一份
    对嘉嘉的感情,我头一次走进了嘉嘉的房间(她住在一排下房中的一间),那是个阴暗狭窄
    的房子,玻璃窗破了一扇,冷风从破口处无拘无束的窜了进来。整个房子冷得像个冰窖,迎
    著风,我连打了两个寒噤。走到她的床边,我摸了摸棉被和垫被,单薄得可怜,我望著嘉
    嘉,皱拢了眉头,摇摇头说:
    “嘉嘉,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嘉嘉对著我傻笑。一阵冲动之下,我跑到我的屋里,把我床上的棉被抽了一条,又拿了
    条毛毯和一个比较舒服的枕头,走回嘉嘉的房间,把棉被和毛毯给她铺好,枕头也放好。一
    回头,我看到她瞪著眼睛,吃惊的望著我,傻傻的问:
    “小姐,你做什么?”我高兴她能问出一句有条理的话来,拍了拍床,我微笑的说:
    “嘉嘉,如果我的分析不错,你应该也是个被收容者,我们有相同的地位,以后,让我们分
    享我们所有的。”我明知道,这几句话不是她所能了解的,再拍了拍床,我简单的说:“给
    你的,嘉嘉。”嘉嘉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摸摸枕头,又摸摸棉被,再摸摸毛毯。都摸过
    了,她又去摸枕头,再摸棉被,然后,她就痴痴的傻笑,一直坐在那儿笑。我悄悄的退了出
    去,当我走开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唱歌了,又是那支老歌:花非花!她唱得那样婉转动听,
    我知道她的内心也在欢唱著!给别人快乐也是自己的快乐,我跨上楼梯,向我的房间走去,
    罗太太使我受的惊吓几乎已被嘉嘉的歌声所带走了。
    回到房屋里,我关上房门,拨了拨炉火,添上两块炭,在藤椅子里坐下,我长长的吐出
    一口气。想想看!我差一点被罗太太掐死,不禁又心惊肉跳了一阵。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冷冰冰的半杯残茶,这才想起原来是下楼灌水的,结果开水也没灌,还几乎送命!回想起
    来,一定罗太太先就在书房里,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就藏在橱与橱之间的黑暗的空隙中了,
    而等到我翻出了照片,她才突然现身。但是,她在书房中做什么?她又为什么要藏起来?还
    是她走进书房的时候就已经在发病中?整个的行为都是一种病态?
    我摇摇头,反正,都是解不透的谜!拿著火钳,我无意识的拨著炉火,手仍然有些微
    颤。当我弯下腰去的时候,一样东西从我毛衣外套的宽口袋中跌了出来,落在火盆的炭灰
    上,我拾了起来,是一张陈旧的照片,显然这是那散落的许多照片中的一张,鬼使神差的落
    进了我的衣袋里。带著几分好奇,我打量著这张照片,是张毫不出奇的婴儿照。一个大约半
    岁大的女孩,坐在一张圈圈椅里。翻到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小字,写著:“摄于皑皑六个月
    大。卅三、一、”
    是皑皑!我再翻过照片的正面,注视著那个小女孩,照片已经很旧了,孩子的面孔并不
    太清楚,但,那是个硕壮的小东西!没想到今天弱不禁风的皑皑,在婴儿时代却是个肥肥胖
    胖的娃娃!当然啦,十八年间,一个小婴儿长成个楚楚动人的少女,你再要去找她们的相似
    处是不可能的!例如,这照片里的女孩子有个短短的小鼻子,鼻梁处打著皱,胖胖的短下
    巴,灵活的眼睛,一股滑稽相!如果没有背后的注解,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皑皑!不过,
    说真的,我倒满喜欢这照片里的小娃娃,远胜过今日的皑皑!婴儿总给人一种亲切感,而皑
    皑,却过于冷漠了!把照片抛在桌上,我对它已失去了兴趣。在炉边默默的坐了片刻,我听
    到罗教授回家的声音,罗太太显然已在我为嘉嘉忙碌时就回进了她的房里。我听到罗教授沉
    重的脚步声奔过走廊,急匆匆的跑进罗太太的屋里。过了大约十分钟,罗教授的脚步又穿过
    走廊,走下了楼梯。我沉坐在我的椅子里,正在默想著要不要把今天的遇险源源本本的告诉
    罗教授,还没有等我想出结论,罗教授已奔上了楼梯,沉重而狂暴的脚步一下子停在我的门
    前。接著,我的房门被“撞”开了,罗教授“冲”了进来,狂怒而闪烁的眸子在须发中射著
    光,那颗大头颅一直逼到我的眼前,从喉咙里,他迸发出一声可怖的怒吼:“忆湄!”我吓
    了一大跳,火钳从手中落到地下。许久以来,他没有这样凶的对待我了。错愕的抬起头来,
    我愣愣的望著他。
    “好!你倒说说看,你是什么意思?”他暴跳如雷的嚷。
    “罗教授!”我困惑的说:“怎么——”
    “你解释!忆湄,”罗教授继续喊:“你到我书房里去找什么?”“我……”我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