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挑眉:“例如说,乐梅一旦进了门,你怎么办?总不能成天躲躲藏藏的吧?”
    起轩略略沉思了一会儿。
    “顺应寒松园的历代传说,把我住的落月轩封起来,就说里头闹鬼,让落月轩的大门,
    成为一道禁门!”
    “这也许挡得了一时,就怕日子久了,免不了还是会出问题。”“爹指什么呢?怕乐梅
    撞见我吗?”起轩短促而凄苦的一笑。“就算真的撞见,你们以为她还认得出我吗?”
    鬼丈夫25/3913
    乐梅出嫁这天,从四安村到雾山村的沿路人家有了共同话题,他们说,分明是一列体面
    的花轿队伍,怎么看不出一丝喜庆的意味?分明奏着欢天喜地的锣鼓,怎么听起来却像送葬
    的哀乐?按照规矩,新妇出阁得哭着拜别,表示舍不得爹娘;红头巾下,乐梅的泪水确实没
    断过,却并非因为习俗的缘故,而是悼亡她那来不及同衾共枕的丈夫。
    仅管衾寒帐冷,在这场没有新郎的婚礼结束之后,乐梅还是坚持不要别人作陪,宁可一
    人独守新房。毕竟这是她的花这夜,她要静静的与她的良人相守。
    没有软语温存,没有轻怜蜜爱,有的只是供桌上的一尊写着起轩姓名的牌位。柯家把寒
    松园里最精致的吟风馆拨给了新娘,屋中一切陈设也都竭尽所能的喜气洋洋,但并蒂花粉饰
    不了那片孤冷,鸳鸯烛亦暖化不了那片凄清。乐梅独坐床沿,满室的红光并未在她脸上投下
    任何喜色,反而更补出她苍白无欢的容颜。她望着贴了双喜字的妆台,忽然想起什么,急忙
    走同屋角的箱笼,拿出白狐绣屏和一只荷包。把绣屏小心翼翼的在镜前摆好之后,她的视线
    仍胶恋着它,情不自禁的低语:
    “起轩,这是你唯一送给我的东西,我不但一直珍惜如新,而且从没停止过攒钱。当初
    你为了要我收下,就说服我慢慢攒了钱再还你,不知你是否记得?还是早已忘了?”
    夜凉如水,窗外的梧桐树因风摇晃,枝叶飒飒声似涟漪,风一弱淡了,风一强又紧了,
    聚聚散散,没个止息。
    她捧起荷包,想着当初缝制它时的娇怯甜蜜,今昔相较,两番心境,更令人黯然神伤。
    “日复一日,我总算攒够了八块钱,原想在婚后,出其不意的拿出来还给你。我猜想你
    的表情一定是又惊又喜,而这个钱我自然是不会收的,那咱们就把它跟绣屏摆在一起,当作
    一种纪念,你说好不好?”
    摇动的叶影落在窗纸上好似诀别的手势,而不绝的风有如一声比一声更狂肆的呐喊。
    她把荷包安置在绣屏旁边,默默凝视半晌,不觉痴了。
    “唉!喜字成双,连一个绣屏也有荷包来配对,只有我这个新娘无人与共,形单影
    只。”
    风声凄迷中,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的叹息,仿佛有人躲在窗外回应她的独白。“谁?”她
    蓦地一震,本能的往窗前跨去一步。“谁在外面?”
    无人相应,只有夜风殷勤回答。乐梅等待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地动静,却见自己的孤影
    映在墙上,原本上悬的心又沉滞下落。啊,除了她与她自己的影子,还会有谁呢?
    而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这份无依无靠,将是她往后生命的全部写照了。
    既是自己决定的归宿,她无怨,然而没人疼惜的漫长岁月总是难捱。乐梅不禁在起轩的
    牌位前双手合十,幽幽说道:
    “起轩,我已成为你的妻子,你若泉下有知,怜我孤枕难眠,就常来梦中与我相会
    吧!”
    这一夜,乐梅睡不安枕,频频因叹息般的风声而惊醒。第二天早晨,尽过新妇的礼数之
    后,延芳便带着她和映雪及小佩四处闲逛,也好认识认识新环境。
    对于寒松园的传说,乐梅曾有耳闻,但置身在阳光下,放眼望去尽是百花争妍、雕栏玉
    砌,她不免有些存疑,觉得这么美丽的园子实在不该和那些鬼魂之说牵连在一起,可是延芳
    言之凿凿,又由不得她不信。
    在延芳说完那些历代旧事之后,一行人正好来到落月轩前。乐梅注视着那两扇紧闭的大
    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这就是落月轩了?而这两扇门,就是传说中
    的禁门了?”
    “对!”延芳觑着她的神色,顺口接道:“寒松园里所有的悲剧全是在这儿发生的,所
    以别处你都可以去,只有这儿,你千万别来!也许你不信邪,可我告诉你,先前整理这座院
    子的时候,我进去过一次,虽然是大白天,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所以说,不管真有
    鬼,还是穿凿附会,咱们都宁可避而远之,是不是?”“当然了,任何禁忌总是有它的道
    理!”映雪接收到延芳瞟来的暗示,赶紧连声应承:“就算亲家母不交代,咱们也不会随便
    靠近这座院子的!”
    小佩脸色发白的直点头。“对对对,咱们不靠近,不靠近……”她本来就远远的站着,
    这下更是连退了几步。“咱们走吧,快走吧!”话还没说完,她就一溜烟儿的飞跑而去,好
    似身后真有恶鬼追赶一样。这头三人也转身离开了落月轩。延芳见乐梅若有所思,暗忖自己
    方才的编的那番话或许过度了些,便挽住媳妇儿,体贴又歉疚的问:“跟你说这些,是不是
    吓着你了?”
    “不会的,”乐梅摇摇头,微笑道:“娘是一番好意,我记着您的叮咛,那就不人有事
    的,对吗?”
    “不过,假如……哦,我是说假如,”延芳迟疑着。“假如你在夜里听见什么声音,或
    是看见什么,你也别害怕。”
    “那么昨夜不是我的错觉了?”乐梅倏地止步。
    延芳与映雪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光。“什么意思?”映雪不
    安的问:“你昨晚听见了什么?还是……还是看见了什么?”“我……我其实不太确定,只
    是觉得好像窗外有人似的,好像……好像还听见叹息的声音……”乐梅见母亲和婆婆脸上的
    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心想一定是自己说错话了,又急急补注解释:“噢,我想那大概是风声
    的缘故!对不起,我不该任意捕风捉影,我……”“对,犯不着自己吓自己!”映雪握住女
    儿的手,心底一松,却也淌过一股酸楚。“就算真有鬼,只要咱们不去侵扰他们,那就相安
    无事!如你婆婆说的,柯家的冤灵都关在落月轩里头,那么女鬼也好,男鬼也罢,愿他们全
    都安息吧!”
    乐梅心弦一动,默默咀嚼着母亲这番话。如果传言属实,那么起轩的魂魄是否亦在其中
    飘荡呢?如果生死仅是门与门的相隔,那么黑夜是否就是开启幽冥的那把钥匙呢?想到这
    儿,她不禁回过头去,对那两扇禁门投去深深一瞥。
    带着满心的迷惑与怅惘,乐梅倏倏忽忽的过了一天,并下意识的期待着夜晚再度来临。
    这夜,风声依然凄迷,叶影依然婆娑,乐梅在风与风、叶与叶的间隙仔细聆听,但风依
    然是风,叶依然是叶,除此无它。眼看长夜将尽,她只得意兴阑珊的散下长发,无情无绪的
    梳理着,准备就寝。妆台上,绣屏与荷包静静依偎,像一对相互扶持的恋人。乐梅对镜怔
    忡,思绪飘得很远很均匀,远得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抓住了什么,又失落了什么。偶然
    间,她略一定神,赫然在镜子的倒影里发现,窗外有人在看她!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而那张面具,正是她第一次在雾山村的庆典上遇见起轩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