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了,因为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见了坟,她应可完全相信,我是真
    的死了。”
    风追着风,云堆着云,四野凄沧,草木含悲。
    草丛间矗着一座新坟,墓碑上有铭文两行:
    “爱儿柯起轩之墓父柯士鹏母许延芳立于民国四年三月二十四日”
    乐梅伸出颤栗的手,痴痴的抚着墓碑,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淌下。本来她还抱持着
    一丝不近情理的希望,但愿这一切只是一场不近情理的玩笑,但现在,连那一丁点儿的希望
    都幻灭了。她猝然跪倒在地,抱着墓碑痛喊:
    “我来了!起轩,我来了呀!你听见我了吗?”
    围绕在一旁的众人或是别过脸去,或是吞声饮泣,谁都不忍心见这伤痛的一幕。“起
    轩,起轩,你又让我措手不及了一次!”她低叹着。“别人合力隐瞒我,情非得已,我尚可
    原谅;但你就这样走了,不曾要求见我最后一面,不曾与我说一句道别的话,只留给我一认
    无言的孤坟,我怎么能够原谅?”鬼丈夫24/39
    纵然生死由命,聚散由天,但他甚至连魂魄都不曾入梦来,多么狠心寡情!她的十指紧
    抓着墓碑,指尖已微微渗出了血,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痛,只是直勾勾的望着碑上他的名字。
    “我真的不能原谅你!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到你问个清楚!”话语未落,她的额
    头已狠狠往碑上一撞。“乐梅!”映雪魂飞魄散的扑身过来,死命的把女儿抱在怀里,禁不
    住嚎啕大哭。“你怎么可以寻死?怎么可以?起轩命厄华年,是天意如此,你尚且怨他狠
    心,那么你当众轻生,岂不是比他狠心千百倍?既知坟茔叫人心碎,你怎么忍心以身相从,
    再添一座坟呢?”
    乐梅躺在映雪怀中,无言以对,只能搂着母亲的脖子哀哀痛哭。墓后的一棵大树下,起
    轩垂着头,无法自持的跪倒在地,一颗接一颗的泪由面具里落下,渗入尘士之间。
    心碎的感觉是什么?是一刹那的天崩地裂,是毁灭之后的万古长夜。乐梅仰脸躺在床
    上,失神的眸子里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甚至连心碎都不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心,她的心已
    经随着起轩的丧讯一起死去了。自从祭墓回来之后,她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吃过
    任何东西,只是沉默而木然的躺着,任枕边的泪湿了干,干了又湿。小佩求她,没用,宏达
    逗她,没用,万里天天来看她,也没用;她就是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似乎要以这样决绝而封
    闭的方式,一点一滴耗尽自己。
    上回失足坠崖,她之所以醒转的主因,是内心深处那股爱的力量,唤起了她求生的欲
    望;而这回,与她“同生”的对象既已不存在,“共死”就成了唯一的愿力。不管有意或无
    意,她都在放弃生存!这样的反应让映雪忧心如焚,眼看乐梅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
    委顿,她也濒临崩溃了。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不会失去你?”她坐在乐梅的床边,哭着把女儿一把抱起。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活下去?你告诉我呀!”乐梅伏在母亲的肩上,因流泪过度而干
    涸的双眼正好触及妆台上的那个白狐绣屏。
    你大可坦然的拥有这个绣屏,因为你将自己出钱。起轩带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但
    是不用急,钱你可以慢慢攒,攒够了再还给我……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那时她还不知道
    他是谁,更不知道往后两人之间会有那么多的爱怨纠缠。乐梅闭上了眼睛,两道滚烫的泪水
    沿着她苍白消瘦的面颊漫流。这绣屏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信物了!而她欠他的这笔帐,她只能
    以全部的自己来纪念偿还!“让我抱着起轩的牌位成亲吧!”她的声音虽然细微、虚弱,每
    一个字却是那么肯定,那么清晰:“我要以一生一世来为他守丧!”乐梅的决定震惊了柯韩
    两家。
    寒松园大厅里,映雪含泪转述女儿的心愿。末了,她环视众人,傍徨叹道:“当我答应
    她之后,她就忽然愿意进食说话,不再消沉自苦了,所以万里说得不错,心病还需心药医。
    抱牌位成亲,她的精神有了寄托,原先涣散的魂魄才得以安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能
    不点头吗?所以我今天是来与你们商量商量,接下去该怎么办?”
    是的,心病还需心药医,一如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起轩,期待他能
    因乐梅的坚贞而有所软化、改变,但他垂头坐在那儿只是不说话,久久才荒凉而无力的挣出
    一句:“那就让她抱牌位成亲吧!”
    “你疯了是不是?”宏达跳了起来,张大了眼睛瞪着起轩,好似看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怪
    物。“乐梅连你的牌位都肯嫁,难道你还怀疑她对你的一片深情?柯起轩,你的脑袋并没有
    烧坏,你可不可以用它好好的想一想啊?”
    万里拦着宏达要他有话好说,但他仍气冲冲的大嚷:
    “我没办法!我心里想什么就要讲出来,不管中不中听!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同感,只是
    你们不敢说,好像他是块玻璃,一碰即碎似的!”起轩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挫,也霍然起
    身,对宏达嘶吼回去:“我的确是禁不起碰撞!我的确是很容易破碎!我的确是被烧坏了,
    从里到外都被烧坏了!可是我还能思考,还能体会!要说乐梅对我的一往情深,谁会比我的
    感受更强烈?然而当她试图在墓前以死相从,当她绝食欲殒,甚至当她决心终身守寡的时
    候,你们以为在她心里的那个起轩,是我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吗?不!是从前那个起轩
    令她魂牵梦萦!是从前那个起轩令她刻骨铭心!是从前那个起轩令她一往情深!”宏达不禁
    语塞。起轩拄着拐杖费力的走开,因为激动的缘故,他瘸跛得更厉害了。“我已经一无所
    有,若说我还剩下什么,就是乐梅与我之间的那片回忆,请你们不要破坏它,更不要剥夺
    它,因为它是我赖以生存的全部!你们骂我荒谬也罢,骂我自私也罢,但我说要让乐梅抱着
    牌位成亲,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目前只有这么做才能安慰她!倘若她真为我守寡,谁会
    比我的感受更痛苦?可是我愿意等,等时间动摇她的意志,等孤独浇灭她对我的痴心,一旦
    到了她求去的那天,我也愿意祝福她!”说到这里,他已咽不成声。“真的,抱着牌位成亲
    是唯一能令乐梅安心活下去的办法,求求你们相信我,也成全她吧!”
    他那种乞怜的语气让柯老夫人听得酸痛难当,从前的起轩是多么骄傲的孩子呵!她颤巍
    巍的向他走去,泪盈盈的哄道:“奶奶相信你!你想怎么做,奶奶统统都依你!”她匆匆拭
    去纵横的泪水,转过身来望着映雪。“等乐梅康复了,咱们选个日子,就让她嫁过来吧!能
    得到这样一个媳妇儿,是咱们柯家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保证,咱们全家都会好好疼她爱她,
    等到哪一天她想开了,愿意另觅归宿,咱们也会乐见其成的;只是这段日子,恐怕多少得委
    屈她了!”
    映雪喉间重重一哽。一切都是命!能说的全说了,能劝的也劝了,可是女儿的心意那么
    坚决,也只有暂时这样。
    真的只能暂时这样,然而这“暂时”有多久?是一年半载?还是乐梅说的一生一世?没
    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想。一屋子低调的沉寂气氛中,万里的嗓子是唯一的高音:
    “既然决定这样做,那就别浪费时间难过,解决实际的问题更重要!”他看着起轩,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