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回路转,当长宁摇摇晃晃的磕头再抬首的时候看到了长阶尽头的老和尚。
    她的胡须已经花白,慈眉善目,分明眼睛很小,可是却能让人感受到他和蔼,慈爱的目光落在身上,犹如和煦的阳光,温柔的清风,不疾不徐的落在了心头。
    她的唇瓣嗫嚅抖动着,干涩的吞咽着口水,想要开口说什么。
    却见那老和尚先她一步开口:“等您很久了。”
    就好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语气熟稔。
    长宁跪在蒲团之上,双腿已经木掉,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望着悲天悯人的神佛,虔诚万千的叩首,双手合十许下她的愿望。
    “长宁,手染鲜血,自知罪孽深重。”她说话的时候在颤抖,她在驳斥着自己曾经认为对的所有,她从不觉得杀人有什么错,为了北苑死几个人而已,如若北苑能够永远太平,哪怕是死她,她也没话说。
    可是,此刻,她在否认着她的所有,只希望能求得她的妻子醒过来,她哽咽着,“所有的罪孽都是长宁所犯,所有的罪责长宁愿一力承担,只求满天神佛放过吾妻,给她一条活路。”
    她拜服下去许久不曾起身,眼泪从眼角滑落,泅湿了蒲团。
    旁边的老和尚叹息,摇首:“孽缘,孽缘。”
    长宁双手捧着平安符朝着老和尚俯身道谢。
    老和尚目送着那年轻的少女离去,而后双手合十,闭目口中喃喃道:“我佛慈悲。”
    ——
    脑袋阵阵发麻疼痛的厉害,眼睛也是酸涩胀痛,抬起手臂想要揉按自己的额头,却被谁制止,“不要动,你的伤还没有好。”
    是长宁的声音,但是她的嗓音喑哑的变声,有些无力。
    侧眸看去,却撞进一双温柔至极几乎是将她溺毙的眼眸中,眼中的爱意几乎是化成了实质犹如丝线,又如烟雾将她缠绕,笼罩其间再也逃离不得。
    在她的注视里长宁的眼眶渐渐泛红,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长宁垂下头,额头抵靠在她的手背上泣不成声。
    “长宁?”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不要哭,我醒过来了。”
    “我知道。”长宁点头,“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她终于醒过来了她才哭,是喜极而泣。
    “你终于醒过来了。”
    “是,我醒过来了。”
    自她醒过来之后她发现长宁的膳食几乎不曾见什么荤腥,而且人也越发的沉稳,手上总是缠绕着一串菩提珠把玩着。
    一个月里总会抄一卷经书送去小佛堂里供奉着。
    以前,长宁不信佛的。
    不消说,必然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之前她出事,长宁的及笄大典并没有办而被推迟,故而当册封及笄礼当天同样是二人的婚礼的时候,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长宁的册封礼,是她这一生最为重要的日子。
    可是现在她却要将这庄重肃穆的场合分与自己。
    有些事情憋闷在心中许久,她不想再隐瞒下去。
    是夜,当长宁看到桌上的菜肴的时候,眼眸微动,不是出自膳房之手。
    她看向美人,美人羞涩的笑笑,“你尝尝。”
    “好。”本能的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长宁并没有拒绝。
    饭菜过半,美人有些坐立不安之际,长宁就知道这顿饭的重头戏来了。
    “长宁,我……”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到临了她还是难以开口,以至于格外的艰难,“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长宁神色不变:“我知道。”
    楚楚错愕,“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不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
    长宁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点头,“我都知道。”
    这番话反倒是让楚楚有些意外,不知所措。
    长宁见她迷惘,然后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房拿出一个匣子,打开。
    其中有一幅她的字,是之前她在长宁面前写毁的那幅,但是还有一幅,里面是一篇文章是抄写的。
    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
    两幅字都是她的字迹,可是她不曾抄过诗文。
    长宁的指腹落在那篇诗文上:“这是很多年前郑家让人送来的,是本宫的堂姊妹郑姠所写。”
    其中不止有郑姠的字,其余郑家姊妹的都有。
    郑家拿她们姊妹不堪入目的字给予长宁点评,指点,说白了是拿给长宁当笑话看,以这样拙劣的手段想要拉近长宁和郑家的关系。
    楚楚只觉得四下安静极了,安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是谁不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你,而我只认定你。”
    长宁拿着那两幅字走到烛台前,她看着纸张被火焰舔舐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