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看到了江滩上的徐无鬼,比徐无鬼更加的惊诧,楚王扭头看了看四周,“沙亭军呢?”
    “沙亭军不愿意卷入两位殿下的争斗,已经提前离开了。”徐无鬼回答楚王。
    “没有伏兵。”楚王关心的是沙亭军是否会阻截他的退路,随即问徐无鬼,“为什么你还留在这里?”
    “我不知道。”徐无鬼也无法回答楚王。
    白帝城山上,蜀军开始分散成几十支小队,在交错搜索。他们在寻找楚王。而楚王和徐无鬼此时已经走到江滩上的乱石之中,任嚣城一时间也无法看到。
    楚王看看江面,已经没有任何一艘楚军的战船,而白帝城上的蜀军,很快就会清理完战场,然后走向江滩。
    楚王身上的盔甲已经被火焰熏黑,脸上也有血迹,手上拿着的佩刀,不断地血滴流淌。他是一个勇猛的战士,但是现在已经走到了绝路,即将成为任嚣城的俘虏。这对于楚王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侮辱。他不断地看向江面,可能江水,就是他最后的归属。
    天下的局面,可能仅仅就因为一句话,而会产生巨大的改变。
    此刻在绝望之中,楚王对徐无鬼说出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中曲山的冢虎,你有办法让我回到楚地吗?”
    徐无鬼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命运对他的判断。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我能。”徐无鬼回答,“我有办法带着殿下回到楚地。”
    楚王盯着江水上的巨船,眼神黯淡下来。“本以为你真的有办法带孤回去。”
    徐无鬼分别看向西、北、东三个方向,三个巨大的木车已经在开始变化,木车下伸出几条巨大的木腿,在崎岖的山路上慢慢行走。
    任嚣城已经发现楚王在江滩上,正在指挥木车调整方位,让楚王进入到飞火珠的攻击范围内。
    而且白帝城山上的蜀军也开始集结,朝着江滩紧逼下来。
    楚王身边几十个亲卫军打起精神,把佩刀横在胸前,将楚王围在中央。楚王看向徐无鬼,失落地问:“孤已经被逼到了绝地,难道你要告诉我,用这艘船带孤离开?”
    徐无鬼看向江边的巨型战船,苦笑着说:“是的,就用这艘船回楚地。”
    楚王和亲卫军脸色惨淡,都觉得徐无鬼在大言不惭。
    “蜀军的精锐步兵就是乘坐这艘船上岸,”楚王说,“哪里还有兵力将这艘船夺过来。”
    “蜀军所有士兵已经全部上岸。”徐无鬼说,“我们大大方方地走上船就行了。”
    一个亲卫军大声喝道:“你是蜀王派来的细作吗,故意把我们带到战船上,自投罗网。”
    楚王抽出刀,“战船上的连弩机括,至少要由三百人同时运作。即便是船上没有伏兵,孤也无法夺下战船。”
    徐无鬼脸朝着战船,“殿下如果信我,就跟我上船,如果不信我,就自己留在江滩上,与蜀军交战。”
    说完,徐无鬼径自从江滩向战船的方向走去。
    楚王犹豫了一会,眼看蜀军已经在下山的路上,摆出了鹤翼阵型,把西、北、东三个方向的道路全部堵死。楚王无奈,只好带着亲卫军跟上徐无鬼。
    “你为什么肯定战船上没有伏兵?”楚王仍旧在怀疑徐无鬼的判断。
    “率领蜀军的将领叫任嚣城,我已经见过了。”徐无鬼平淡地说,“他带来的兵力没有殿下以为的那么多,所以他故意让殿下觉得战船上留下了伏兵,让殿下不敢上船。真正的兵力,都已经下船攻击殿下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徐无鬼说,“换作我,也会这么做。”
    任嚣城率领的木车开始朝江滩上投掷飞火珠了,但是在距离楚王和徐无鬼百步远的地方就落地,腾起火焰。相较之下,距离蜀军的阵前更近。
    “他已经慌了,”徐无鬼笑了笑,“他知道我看出了他的破绽。我们得马上上船。木车正在加速移动,若等战船落入飞火珠可及的射程,殿下就真的是走投无路。”
    不用徐无鬼提醒,楚王也知道自己只有相信徐无鬼才有一线生机。
    “飞火珠木车最多还有两刻,就能到达攻击战船的射程。”徐无鬼说,“赶紧上船,我们得赶快了。”
    徐无鬼说话之间,已经涉水走到了战船下方。楚王的亲卫军身手矫健,抢在徐无鬼和楚王之前登上了战船。首先登船的亲卫军,在甲板上十分警惕,片刻之后,一个亲卫军趴在船舷上大喊:“没有蜀军,这是一条空船。”
    楚王大喜,号令属下:“登船!”
    亲卫军从船舷上扔下绳索,徐无鬼和楚王以及剩下的亲卫军都攀登上了战船。
    徐无鬼和楚王立即走向船舱,亲卫军去收战船的船锚,准备驾驶战船离开。
    船舱里,徐无鬼看到了十几张高达五丈的连弩机括,机括的后方是三百个木人,这些木人机械性地摇动牛筋齿轮,当齿轮把牛筋绷到满弦的时候,木人的臂膀松动,齿轮飞快倒转,六百根牛筋同时绷起,六百只弩箭从连弩机括中飞出,冲天而起,射向白帝城山上。
    楚王看得目瞪口呆,“卧龙的木甲术竟然巧妙到如此地步!”
    “任嚣城对战局的计算妙到毫巅,驱动木甲术的本领更是天下无双。”徐无鬼说,“但是他太骄傲了,认为没有人敢涉险进犯他布置的最强大的环节。其实这事简单得很,我师父说过,看起来对手最无懈可击的地方,就是敌人的弱点。”
    亲卫军已经把铁锚收起,战船开始顺着江水向下游移动。在蜀军赶到江边之前,亲卫军拼力摇桨,战船驶入江中几十丈,蜀军保持着阵型一直走到了江水齐腰深的地方,才止住了追赶,眼望着战船离开却无计可施。
    忽然,一颗飞火珠从天而降,击中了战船的左舷,顿时大火将左舷的甲板全部燃烧。好在接下来的几颗飞火珠都落入了左舷外的江水里,江水上冒起了火焰。亲卫军手足无措。
    徐无鬼大声说:“船上一定有灭火的物事。”
    亲卫军纷纷寻找,慌乱之中,哪里找得到任何灭火的物事。
    “任嚣城擅长用火,他一定在战船上布置了灭火的机括。”徐无鬼冷静地说,“再找找。”
    “不用找了。”楚王指着左舷上方的船舱。
    左舷上方的船舱伸出了十几个铜制虎头,每个虎头同时喷出了巨大的水流,瞬间将左舷的大火浇灭。
    徐无鬼走到虎头下,不明白任嚣城的这个木甲术到底是什么原理,能够把江水抽到船舱的上方,通过铜虎头灭火。火焰被浇灭之后,虎头慢慢地缩回,看不到任何痕迹。
    战船已经驶入了江心,木车顺着江滩移动,任嚣城仍旧没有放弃。
    楚王看到木车还在移动,“为什么蜀军仍不放弃飞火珠攻击我们的打算?”
    “因为我们所乘的战船再行驶四百丈,就会停在江心。”徐无鬼指向江边的另一艘战船,“两条船之间有三条铁链连接,我们跑不掉。”
    江边的飞火珠木车仍然在继续慢慢地移动。江边本无路可走,全部是乱石和浅滩,但是飞火珠木车是非常灵巧的木甲机关,当年孔明的木牛流马用于运送粮草,在山地沟涧行走,木车伸出木腿,如同蜘蛛一样蹒跚而行。只是速度较为缓慢而已。
    徐无鬼似乎能看到任嚣城沉着坚定地指挥蜀军清除江边的乱石,给木车的木腿腾出落地的空地。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战船上的楚王和岸边的任嚣城都在抢夺时间。楚王的亲卫军正在用尽一切办法解开绑缚在右舷上的三根锁链。
    铁锁横江的锁链缠绕在战船的船身,并不是靠锁环锁在右舷。
    徐无鬼看到江边的飞火珠木车已经停止了移动,木腿收缩,木车稳稳地降到了地面。以任嚣城的计算,楚王所在的战船如果不摆脱铁锁横江另一艘船只的铁链,必定无法逃脱飞火珠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