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已经绕过了弯曲江面最开阔的部位,战船右舷开始倾斜,沉在江底的铁链已经开始吃力,从江底之下慢慢抬起。徐无鬼立即指挥楚王的亲卫军调转船头的方向,船尾对着下游,避免从江底升起的铁链,将战船掀翻。
    三条铁链慢慢地从江水中升起来。随着战船继续朝着下游和南岸漂荡,铁链全部从江水中抬起,战船猛然停止,战船上的楚军站立不稳。好在楚军本来就擅长水战,并没有被强大的惯性摔倒在甲板上。
    战船被三条铁链拉扯住,在江面上无法移动。徐无鬼计算时间,很快任嚣城的木车投掷的下一拨飞火珠就要飞过来了。任嚣城的木甲术高强无比,如果四颗飞火珠同时击中战船,战船用于灭火的虎头水口绝无扑灭火焰的可能。
    楚王也看到了自己的处境,脸色并不慌乱,“你能下水吗?”
    徐无鬼摇头,“没用的,即便殿下和亲卫军擅长水性,江水湍急,你们也无法游到南岸,而是被江水卷入夔门。”
    夔门之下十几里,江水两侧都是笔直的悬崖峭壁,常人根本无法逃脱。
    新一拨飞火珠从北岸腾空而起,朝着战船方向飞来,但是在距离战船几丈远的地方落下了江面。任嚣城比徐无鬼预想的更要急切。或者任嚣城已经志在必得,正在为下一轮攻击,调整木车的攻击距离。
    无论如何,木车投掷的下一轮飞火珠一定会毫无误差地击中战船。
    楚王无计可施。等着任嚣城的致命一击。
    楚王突然看到徐无鬼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绝望的神情。“其实你知道战船会被锁在这里?”
    徐无鬼点头。
    “真正逃离的计策,并不是乘船离开?”
    “真正离开的计策,”徐无鬼不再隐瞒,“是从南岸上岸,步行回楚地。”
    楚王终于明白了徐无鬼的计划,“你要让蜀军亲眼看着战船被飞火珠烧毁。”
    “蜀军已经大获全胜,如果不这样,他们南渡后,会很快追上殿下。”
    “可是你算错了一件事情。”楚王说,“拉纤的赑屃,孤再也无法召唤出来了。”
    徐无鬼看着江面,然后转头向楚王微笑,“殿下漏算了一件事情。”
    徐无鬼看着江面的水流,对楚王说:“李冰治水,尤以蜀地和楚地江水最为凶险,因此在蜀、楚两地的江水河床之下,埋下了二十五个镇守神兽。分别是横介、玉蟾、獬豸、朏朏、诸犍、重明鸟、饕餮、梼杌、金乌、陆吾、角圭、当康、灭蒙、乌雉、夔、凤凰、犼、白泽、赑屃、傲天、猇、冉遗、毕方、混沌、鬼车。”
    楚王听到徐无鬼列出了镇守大江的廿五神兽,终于明白了徐无鬼为什么胸有成竹。
    “少都符教孤唤出赑屃,”楚王说,“赑屃牵引孤的战船入蜀。这二十五个神兽,跟你也有渊源?”
    “单凭李冰的法术,尚无法在四方同时收服二十五个神兽,因此这些神兽,是我们四象镇守门人分别收服而来。少都符所属的门派单狐山当年的门人幼麟,收服的是赑屃、傲天、横介、玉蟾、重明鸟、饕餮、朏朏、诸犍、金乌、陆吾、当康、凤凰、白泽、毕方、混沌、角圭。”
    “单狐山竟然能收服这么多神兽?”楚王懊悔地说,“早知如此,孤就不该让少都符出使齐国,而应该留在楚地。”
    “黄帝征战蚩尤,身边有一个叫力牧的大臣,力牧善于驱使各种动物和神兽,借助猛兽的力量,帮助黄帝战胜蚩尤。黄帝斩杀蚩尤,驱赶蚩尤的九黎族到南方,力牧获得了镇北巫师的地位,在单狐山开宗立派,也就是单狐山大鹏殿的先祖。单狐山门人擅长驱使世间一切飞禽走兽,就是延续了力牧的能力。因此在李冰治水的时候,单狐山收服的神兽最多。赑屃本就是当年的幼麟收服,少都符召唤赑屃,当然是毫不出奇。”
    “若此说来,夔就是你们中曲山门人当年所收服,驱使到了白帝城之下。”楚王彻底明白。
    “中曲山收服的神兽并不多,偏偏刚好有夔,另一个是鬼车。”徐无鬼镇定地说,“当我看到殿下战船被赑屃拉上了蜀地,就想过,如果楚王失利,返回楚地的神兽,只能由我召唤出来。如此的巧合,应该是殿下的天命所归。”
    徐无鬼看了看江面,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符咒扔入江水。战船附近的江面一片翻腾。江水中发出一阵如雷一般的吼声。
    一头巨大的黑鱼从水中冒起。黑鱼巨大,与赑屃不相上下,只是身体漆黑,后背也没有赑屃那么平坦,背上冒出无数的尖刺,可以让人站立在鱼背上抱住。
    楚王和徐无鬼跳上了夔兽的后背,楚王命令亲卫军也全部跳下战船。
    正当战船上的亲卫军准备跳下的时候,大江北岸投掷的四个飞火珠全部击中了战船,船头到船尾全部起火。战船上冲天的火焰冒起,十几名亲卫军的身体顿时没入了火海。
    楚王和徐无鬼紧紧抱住鱼背上的尖刺,着火的战船将站在夔兽上的徐无鬼和楚王与蜀军隔开。
    夔兽无角,徐无鬼爬到夔兽的头部,轻轻拍打夔兽头顶的眼睛,夔兽扭转身体,慢慢地游向南岸。
    当巨大的战船在江中烧毁沉没的时候,夔兽已经将楚王和徐无鬼送到了南岸。
    楚王失落至极:“孤率领百艘战船入蜀,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只剩下孤家一人。如果被蜀王亲自击败也就罢了,可偏偏连蜀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他手下的将领击败。”
    徐无鬼也无话可说,只有好言劝慰。“任嚣城本就是卧龙一脉,在蜀地如鱼得水,殿下败在他的手上,并不折损颜面。”
    楚王嘿嘿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朝着西方痴痴地望了许久。
    “走吧。”楚王终于说,“只是这一路要经过南蛮之地,孤征伐南蛮多年,能不能平安通过,就看造化了。”
    “从现在开始,殿下不要再自称孤家,”徐无鬼说,“不如自称是蜀地流民,避祸去楚地。”
    “让我自称劣民?”楚王犹豫不决。
    “殿下尊贵久了,”徐无鬼苦笑,“看看你们景朝的天下,是如何对待劣民的也好。”
    第十一章 梁无疾祭天
    梁无疾站立在一片雪原之中,举目四望,目力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跟随的士兵全部消失不见,梁无疾担忧的匈奴也没有任何的踪迹。他的四周只有白雪。
    梁无疾的脸颊感受到了一丝冰凉。他用手指触碰脸颊,一片晶莹的六角雪花贴在他的指头上,旋即被他指尖的温热融化。
    起风了,梁无疾抬起头,看见眼前雪花在风中旋转飞舞。
    飞舞的雪花在梁无疾面前不停地旋转,从地面卷起了雪片,雪花在空中化作了一个弧形的雪柱,慢慢地移动。
    梁无疾本能地朝着风卷起的雪柱前行,雪柱在他眼前慢慢移动,梁无疾执着地随后追赶。
    不知道追赶了多久,梁无疾累了,停下来休息,而雪柱也停止移动,就在他眼前不远处萦绕。
    梁无疾又看了看四周,仍旧是白茫茫的雪原,而自己的脚印已经被风雪掩盖。梁无疾仰起头,看见天空中一只眼睛在盯着自己,眼眸湛蓝,甚过碧蓝的天空。
    飞舞的卷雪不再远离,而是慢慢地移动到梁无疾的身前,梁无疾伸出手,手掌触碰到了不断旋转的雪花。
    雪花越来越浓密,慢慢地演化成了一件冰晶霓裳,梁无疾把霓裳紧紧攥住,一个美貌女子在梁无疾的眼前一点点显现出来。
    “腾六?”梁无疾内心里轻声叩问。
    美貌女子洁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但是眼睛里充盈着妩媚。
    梁无疾把女子紧紧抱在胸前。女子的身体寒冷刺骨,但是梁无疾的身体炽热滚烫,将女子的冰晶霓裳融化。
    女子绝美的身体显露出来。梁无疾退开一步,眼睛闪耀,不能直视。女子伸出莲藕一般的手臂,手指抚摸到了梁无疾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