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移动的岩虺张开巨口,将匈奴族人的双腿吞进口中,然后蛇头摇晃,巨大的力量让匈奴族人的手掌脱离妫辕的掌握,整个身体被甩到了空中,朝着深渊之下落去,匈奴族人绝望的呼喊声在古道里回荡,接着戛然而止。
    妫辕亲眼目睹这个倒霉的匈奴族人在空中被岩虺吞噬。
    队伍里其他的劣民看到了这个场景,都慌乱不已。随即,又一条岩虺出现在队伍中央,身体在石梁上缠绕了好几圈,把前方的几个揭族族人与队伍隔开。
    那几个落单的揭族族人,惊惶无措。另一条岩虺也从石梁下冒出来,尾部横扫,落单的几个揭族族人勉力躲避,还是有两人被扫下石梁。
    妫辕发现前方的揭族族人中并没有少都符,于是大喊:“少大人!”
    没有少都符的回应,妫辕顿时心如死灰。少都符如果罹难,即便是能走出古道,妫辕和手下的这三百名劣民,如何与井陉口之外的赵牧联络,一举攻破守军?就算是真的侥幸攻下井陉口,没有少都符的斡旋,齐王和赵牧也绝不会对妫辕青眼相加。
    眼看一生的愿景化作泡影,妫辕长叹一口气,准备对手下的劣民队伍下令,全部后撤回智门入口,然后大家作鸟兽散,继续在大景的天下做受人欺压的贱奴罢了。
    妫辕看着惊慌失措的各族贱民,大声说:“我们回去吧。”
    大部分劣民听了妫辕的命令,就要后退,可是几个年长的老者,却死死握住手中的斧头和长刀,站立不动。这些武器都是齐军废弃的兵刃,在劣民临行之前草草地随意分派。
    其中一名抵族老者说:“宁愿死在这条古道里,也不愿意再回去为奴!”
    妫辕心中震慑。
    另一个老者也坚定地说:“不为奴。”
    正要慌张逃窜的劣民放慢了脚步,然后全部站定。他们都听见了“不为奴”三个字。这三个字,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最大的希望。
    面对岩虺在老者上方张开的巨口,老者毫不畏惧,挥动手中的斧头,用力砍向岩虺下方腹部的某个部位,岩虺头部摆动,身体退缩,回到了石梁之下。
    石梁上一个爪子在剧烈跳动,是刚才老者从岩虺身体上劈砍下来的残肢。妫辕这才明白,岩虺是有腿脚的长虫。而没有退化的四肢,就是它们的弱点。
    各族的贱民,都被几个不肯逃跑的老者的气势镇住,纷纷举起手中残破的兵刃。妫辕知道,自己和这些贱民的道路,一定是有进无退。
    “不为奴?”妫辕大声说,“宁死也不为奴?”
    所有的贱民都举起兵器,“有进无退。”
    所有贱民都紧紧地靠在一起,一齐向前行走。另一条没有受伤的岩虺,再次从石梁下方探出蛇身,却再也找不到吞噬其中一人的机会。一旦蛇头靠近某人,旁边的众人就拿着兵刃齐齐向蛇身招呼,岩虺的前爪受痛,只能退回放弃。
    妫辕在火把的光芒中看到,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决绝。
    此刻他们都看向妫辕的身后。妫辕点点头,慢慢转身,看见一条岩虺的头颅就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妫辕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恐惧,三百多不愿为奴的贱民,他们的勇气已经完全感染到妫辕的心中。
    妫辕看着面前的岩虺,巨大的头颅下方七尺,一条断肢血肉模糊。妫辕已经明白,岩虺不仅是瞎的,而且动作并不迅速,只是凭借巨大的身形占据上风。
    妫辕静立不动,岩虺也无法确定妫辕的位置。妫辕看准了岩虺没有受伤的一条前爪上,挂着一个铜环。他慢慢地向前踏出一步。岩虺的头部摇晃,但是仍旧察觉不到妫辕的身体位置。
    妫辕又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得较远,岩虺的头颅听准了妫辕的方位,就要将妫辕吞下。可是就在蛇口即将闭合的时候,岩虺的身体忽然静止不动。
    在众人的眼中,妫辕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岩虺前爪上的铜环。
    这个铜环就是当年师乙牵引岩虺的命门。妫辕甘愿冒着被吞噬的风险,赌上自己的性命放手一搏。
    妫辕猜对了,抓住了铜环,岩虺就变得服服帖帖。
    三百贱民看见妫辕将岩虺控制,都大声喊:“砍杀它!”
    妫辕摇头,“少大人需要这个妖物。”
    一条岩虺被妫辕控制,身体驯服,长达五丈的蛇身,慢慢地滑到石梁上,另一条也失去了凶恶,顺服从石梁下方游动上来,贴近妫辕。
    妫辕长出一口气,牵着铜环,带着两条岩虺向前行走。
    走了片刻,看见少都符果然站立在石梁的前方。
    少都符回头看见妫辕和两条岩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做到了?”
    妫辕点头,“两条岩虺,我交给你了。”
    少都符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铁链,穿在铜环上,两条岩虺驯服地盘旋在少都符的身边。
    “古道里的妖物,”少都符指着前方,“比我想象得要多。”
    妫辕顺着少都符的指示看去,石梁前方,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横亘在道路上。
    “再没有任何妖物,能够阻拦我们。”妫辕沉声说。
    少都符与齐王麾下大将军赵牧的九日之期到了。赵牧在营帐中与副将饮酒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赵牧端着酒樽走出营帐,在夜色中,看向北方三十里外的井陉口。
    “将军真的相信,那些贱奴,会绕过太行山,突袭井陉口后方?”六名副将也走出了营帐,其中一位询问道。
    “那些贱奴……”赵牧不屑地笑道,“他们除了跟牲畜一样的干活,交配,生一大窝肮脏的小崽子,还能做什么?”
    “九日期限已到,”一名副将说,“这些贱奴,一定是偷偷跑到北方去了。”
    “齐王看重的那位谋士少都符,”赵牧轻蔑地说,“肯定遭了那些贱奴的毒手。”
    副将询问赵牧:“齐王殿下已经从上党郡出发,陈兵龙门关外,我们也兵临井陉口之下。只等殿下击败蜀王,代王就会自动出关投降了。”
    “可惜我不能跟随殿下与蜀王一争高下,”赵牧语气中满带失望,“这是我终身的憾事。”
    “将军阻拦代王南下,”副将说,“替殿下安定了后方的隐患,功劳也是无人可及。”
    赵牧将樽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回营,“我们就在这里,等候殿下击败蜀王的捷报。”
    可是几名副将,并没有跟随赵牧走回营帐,而是全部呆呆地站立原地,看着北方。
    赵牧突然隐约听见有军士的呼喊声,他立即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
    赵牧连忙看向自己的军营,一万士兵仍旧稳定地驻扎在漾泉口和井陉口之间的平原上,并没有一丝的紊乱。
    赵牧再把眼光望向井陉口关隘,看到在井陉口城墙的后方,映出了通天的火焰,一个巨大的孔明灯从井陉口上方升起,越飘越高。
    “那些贱奴!”一个副将瞠目结舌,“他们竟然做到了!”
    “少大人果然是殿下倚重的奇才!”赵牧扔掉手中的酒樽,“前锋、左翼、右翼三将!”
    三个副将立即拱手接令,“在!”
    “按之前的阵型,立即攻城!”赵牧的随从牵来了坐骑,赵牧翻身上马,“拿下井陉口!”
    齐军赵牧部的前锋立即骑马冲向井陉口城墙下方。随着地形的收拢,骑兵冲到距离城墙六十步左右的地方,纷纷射箭,两千名弓箭手射出的箭矢,飞蝗般落到城墙之上。
    随后左右两翼的步兵到达,这些步兵推着两架高高的云梯,稳定地朝着井陉口的城墙移动。弓箭兵不再射箭,而是举起盾牌,掩护云梯下的步兵。
    井陉口城墙上方的守军,也开始射箭,但都被齐军前锋的盾牌遮挡。井陉口的投石车,很久之后,才投出巨石。但是没有击中云梯。
    赵牧带领的后军,跟随前军移动。城中只投出了四块巨石,对齐军的折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