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支益生面前最近的一根锁链,滑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忽然支益生脚下一阵晃动,铜台以迅猛的速度朝着大殿上方冲去,眼看就要撞上大殿的顶端,压成肉泥,支益生忍不住失声惊呼。但随即大殿的顶部出现了一个孔洞,恰巧让铜台通过,孔洞上方一片光明。支益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冒出了地面十几丈高,可是铜台上升的速度仍旧没有减慢。支益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处境,看见身边同时还有几十根龙柱从地面冒出,每一根龙柱都是从民居中的空隙升起。
    铜台终于停住,不再上升,支益生发现铜台已经升到了二十余丈的高度,方位正在洛阳城南门之后,而其他龙柱则沿着南门城墙依次排列。
    现在支益生的视野极为开阔,他看到脚下,张雀率领的北府军,已经退缩到南门内,而齐军也已顺势攻打到南门城外。
    支益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他在齐军阵营后方看见了齐王,而齐王此刻也正抬头看向自己。所有齐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攻击,全部仰头看着这几十根突然冒起的龙柱,还有最高的朱雀铜台。
    支益生看到了齐王脸上的恐惧。
    皇宫丹室之外,圣上、任嚣城、少都符,还有群臣都在注视着城南城墙后升起的朱雀铜台,以及几十根龙柱。穿着五彩凤凰羽衣的支益生在铜台上,手持一柄阔剑,迎风站立,大风将凤凰羽衣的五彩流苏吹起,羽衣飘荡,潇洒到了极点。
    除了圣上,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
    “三十六根。”周授瞬间数出了龙柱的数量。
    群臣看到这个奇观,纷纷向圣上和少都符、任嚣城跪拜,“陛下英明!”
    圣上谦逊地说:“这是张道陵天师的功劳,与朕又有何干。”
    由于南门朱雀镇守铜台的启动,整个洛阳城,以及南门内外,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有周授匍匐在地,耳朵贴在地面聆听许久,随后站起身来。“支先生的朱雀铜台下的锁链正在急速转动,是要开始向齐军发难了吗?”
    “四象木甲术,才启动了南方朱雀神台,”圣上轻声说,“虽然尚无法对篯铿的鬼兵造成损伤,可是齐王,应该是逃不掉了。”
    洛阳城南的齐王,看到三十六根龙柱拱绕着朱雀铜台升起,与铜台上身穿凤凰羽衣的支益生四目相对。
    齐王沉静了片刻,果断对传令官下令:“全军后撤。”
    五个传令官飞快挥舞着王旗,奔向阵前,齐军后军用木椎敲打铜銮,鸣金声响起,本已攻到洛阳南门下的齐军,开始改变阵型,有条不紊地后退。
    如果这是一场常规的城守攻防战,齐军的后退在战术上毫无挑剔。可是洛阳四象木甲术,是一个在道家门人驱使下,远远超越常规战具的道家神器。
    站立在铜台上的支益生,心里已经很清楚,现在洛阳城南、玄水以北的所有齐军,将没有一兵一卒,能够撤回到洛河北岸。
    支益生手中的龙渊宝剑,在空中挥舞了半圈。
    三十六根龙柱上的盘龙,在锁链的牵扯之下,脱离柱身,从城墙上方掠过,飞到齐军阵营上空。
    三十六条精铜铸造的飞龙,猛然从空中落向地面,将地面上的数万齐军分隔开来。齐王目睹这一场面,突然从马上栽倒在地。
    身边的随从匆忙扶起齐王。三十六条飞龙,静静地用龙爪立在地面,呼吸之间,每一条龙身上的鳞甲,全部耸立,变成了无数尖利的刀刃。
    “完了。”齐王一声哀叹,再次看向铜台上的支益生。
    支益生低头,看着三十六根龙柱上牵扯着飞龙的每一根锁链开始剧烈地抖动。然后龙柱下方一个巨大的轮辐,发出咔咔的声音,支益生犹豫了一下,手中的龙渊宝剑凌空劈斩,轮辐中央的一个机括突然缩回,轮辐瞬间急速转动,龙柱上的锁链也随着轮辐转动的速度,开始不断伸缩。
    短暂安静了片刻的三十六个飞龙,于地面上张牙舞爪,相互交错。
    玄水以北、城墙以南,数万齐军的血肉肢体,和着滚滚灰尘瞬间腾起。幸存的齐军从没有见过如此巨大杀伤力的武器,他们扔掉手中的武器,拼命朝着玄水方向奔逃。三十六条飞龙,最远只能攻击到玄水边。
    齐军纷纷奔上玄水上的浮桥,一时间浮桥上兵士相互拥挤,落水无数。
    而三十六条铜龙其中一条,猛然冲入了玄水,玄水上一百多座临时搭建的浮桥,全部被铜龙冲撞断裂。
    齐军退路已断,只能站在玄水北岸,束手待毙。
    支益生和齐王同时闭上了眼睛。支益生的耳边响起了锁链急速伸缩的声音,而齐王听见的,是铜龙绞杀齐军血肉之躯的恐怖声。
    而无数死去齐军的惨叫声,在他们死去后很久,才传递到支益生和齐王的耳中。
    齐王后方的篯铿鬼兵再次被浓密的黑雾笼罩,黑色的雾气中显出一张狰狞的脸,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对着铜台上的支益生,支益生手持龙源宝剑,与黑雾直视。五彩的凤凰羽衣与黑色浓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黑雾渐渐散开,地面上的鬼兵也消失无踪。
    洛阳城南门坚守的北府军,迎来守城的第一场大胜,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出欢呼。他们知道,刚才的战斗,是超越常人的木甲术对普通士兵的屠戮。
    没有普通的士兵,面对这种屠杀,不产生绝望的心境。
    张道陵天师的四象木甲术,竟然是能够在两个回合内,将数万士兵全部剿杀的巨型武器!
    虽然群臣在圣上的眼神中看到了必胜的信心,却没有想到圣上所依仗的木甲术的威力,竟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这种兵器,绝不应该属于人间。
    现在圣上和群臣已经登上南门的楼阁,注视着南门外的战场。
    齐军大败之后,剩下的齐军不到五万,溃退到龙门关内。
    支益生站在高高的铜台上,将龙渊宝剑横在胸口,三十六根龙柱上的锁链收缩,每一根锁链尽头的铜龙凌空退回,盘旋在龙柱上,静止不动。如果不是看到刚才铜龙扫荡虐杀齐军的惨烈场景,谁也想不到这些雕龙竟然是杀人的利器。
    地面上的巨大轮辐慢慢转动,三十六根龙柱缓缓地缩回地面之下,最后支益生所在的朱雀铜台,也慢慢地回到地下。
    地面恢复到之前的面貌,完全看不出来有巨大的木甲曾经升起过。
    圣上和群臣看着血肉模糊的战场,到处是残肢断臂,圣上脸上不忍,“这都是大景的子民,却被篯铿这个魔王连累。”
    周授和张雀本欲劝慰圣上,但是想到齐王谋反,的确是圣上行刺姬缶所逼,也就无话可说。
    圣上的目光越过战场,看向了玄水。水面上漂浮的尸体,顺水漂流,随着玄水流入了洛河。龙门关上空冒出一股龙卷风一般的黑雾,将地面上的尸骨全部卷向空中。无数的残肢断臂被黑色的龙卷风拉起,堆放到了玄水的南岸。
    尸骸堆积成了无数个如山一般的小丘。
    “一百二十二堆。”周授提醒圣上,“这便是篯铿收拢齐军尸体的坟墓吗?”
    没有人回答周授。天空下起了小雨,周授示意几个士兵找来华盖,给圣上挡雨,圣上挥挥手,让抬着华盖的士兵退下。
    支益生慢慢地走向城墙,群臣都朝着支益生拱手,圣上也点头示意,对支益生说:“这一战的首功,支先生当之无愧。”
    支益生并不喜悦,“张道陵天师的木甲术,太过于杀伐严酷,不是道家追崇的好生之德。”
    “支先生驱使的朱雀神台,并没有带动四象木甲术全部机括,”圣上冷冷地说,“并且朱雀对应南方,属天下万物繁茂的蕃秀时刻,在四象木甲术里,应对天下苍生怀柔。”
    “如此看来,四象木甲术其他三个神台,还有更加凶狠的手段了?”支益生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