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断为两截的岩虺在江面漂浮。蛟龙恼恨之余,看见岩虺的半截身体在江面上跳动漂浮,立即扑过去,抓住岩虺的身躯用力撕扯。
    蛟龙撕扯的半截,只是岩虺的尾巴。没有受伤的另一只岩虺叼起受伤岩虺的上半截,迅速在江水中游动,一直游入大景水师阵中。
    郦怀随即退兵,率领战船退回大景水师的阵列。
    舳舻也慢慢地回撤到江北。
    郦怀看见支益生已经全身脱力,无法站立,于是背着支益生,从木板上跨越到张魁的战船甲板。猴子也亦步亦趋地跟随。
    徐无鬼和任嚣城看见已经瘦弱成一把枯骨的支益生,忍不住跪下来,扶着支益生的身体,“支兄,才四十年不见,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支益生脸色苍白,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睛,先看了一眼徐无鬼,又看看任嚣城,缓缓说道:“我们四象门人,终于再次齐聚。可惜少了少兄。”
    三人跪在甲板上,感慨万千。
    一旁的猴子却尖叫起来。原来是努扎尔看见了猴子,忍不住出手挑逗,被猴子揪住了发髻,努扎尔大怒,一把将猴子重重地摔在甲板上。猴子被努扎尔痛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跳到支益生的肩膀上,对着努扎尔龇牙咧嘴,不断挑衅。
    努扎尔看见猴子身下瘦骨嶙峋的老和尚,正与父亲相对跪拜,知道是父亲的故人,也不敢过分招惹,只能摇晃手中的金刚圈,作势要打猴子。猴子双目警惕地盯着金刚圈,一刻都不敢放松。
    徐无鬼向支益生问道:“支兄万里迢迢,远去海外,为什么带了这么一只猴子回来?”
    支益生苦笑:“这只猴子身负罪孽,到中原来,洗刷身上的劫难。”
    妫赵的龙台和三艘舳舻稳稳地停靠在江北,曹阿知的战船也靠近了舳舻。
    现在妫赵的水军已经阵容完备。大举进攻建康,也就在这几日了。
    徐无鬼带着任嚣城、支益生前往建康皇宫。走到丹室外,徐无鬼看了支益生和任嚣城一眼,似在提醒:这次我们去见的并非是大景圣上,而是单狐山的幼麟师乙。
    支益生和任嚣城也神情黯然。少都符已死,他们与师乙之间的恩怨,也要有个了断。
    徐无鬼向丹室通报,仙山门人已经在门外等候。
    片刻后,干宝从丹室内走出,“圣上请三位先生进去……还有战神金莲子和西天哈奴曼,也一并请进。”
    徐无鬼等人跟随干宝进入了丹室。只见丹室里空荡荡的,一直安放在中央的丹炉已经撤去。
    圣上,也就是师乙,站立在丹室中央,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这是单狐山尚黑的标识。
    师乙转过头来,看向三人,“建康之战,才是我经营了一百多年,最终的目的。”
    徐无鬼已经与师乙有过交谈,也就罢了。支益生和任嚣城两人则不由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师乙竟然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自己为什么僭越大景皇位一百年的缘由,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
    师乙对支益生和任嚣城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仰头看向丹室上方的穹顶。穹顶上画满了二十八星宿的星图。自打师乙到了建康,每一日都在仰望星图。
    支益生拱手说道:“莫非洛阳之战,是师叔为了引出篯铿故意露出的破绽?目的就是封印篯铿?”
    “这个道理你们三人早已经明白,”师乙缓缓地说,“洛阳四象木甲术坚固无比,连篯铿都能击败,就算是没有各位的引领,我幼麟一人,难道连区区的妫辕也抵挡不住?”
    “洛阳毁于哭龙山黑水,”任嚣城说道,“木甲术固然精妙,却怕火攻。”
    “把沙亭全族迁徙出沙海,”师乙说道,“是我下的谕令。篯铿不败,怎么能引出古道内的女魃和蚩尤?”
    “如此说来,”支益生说道,“洛阳之战,就是为今日建康之战铺下的棋局?”
    “事关重大,”师乙说,“其实建康之战,也不是最后的目的;建康九龙天一水法,将蚩尤击败后,就可以找到一直不曾现身的阴破。”
    “阴破,”徐无鬼向支益生和任嚣城解释,“就是轩辕大帝。”
    “建康之战胜了之后,”师乙说道,“拿到刑天身上的玉璧,天下道家的门人,一定要找到飞星堕地的方位,用玉璧将阴破翦灭,这才是最后的目标。”
    “刑天?”支益生瞬间醒悟,“魔王蚩尤。”
    师乙身体虚弱,不能多说。徐无鬼把阴破、阳立、刑天,以及十二真人、天外飞星的来历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任嚣城和支益生,呆立良久,这个根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师乙轻声说道:“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神。我和尸足篾落两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三个掌控人间的神祗剪除。阴破和刑天之间的矛盾,给我们留下了机会。”
    徐无鬼说:“建康之战,就是剿灭刑天的战争。师叔谋划了百年,就等着今日一战。”
    “如今妫赵已经被刑天控制,”任嚣城说,“我们能力远远不够。”
    “建康九龙天一水法,洛阳四象木甲术,一个李冰真人所建,一个是张道陵真人所建,他们都不在十二真人之列。”师乙说,“他们跟我一样,也是察觉到了阴破和刑天之间的渊源,因此避过他们的耳目,偷偷修建。”
    “现在李冰真人不知道在何方,”支益生说道,“如何开启九龙天一水法?”
    “李冰一定会来的,”师乙说,“他也等了很久了,比我更久。”
    “建康九龙天一水法,比洛阳四象木甲术更加难以驱动吗?”
    “九龙天一水法,四象门人主内,五个战神主外,九人缺一不可。”师乙向干宝挥挥手,干宝将建康的城图拿过来,铺展在地上。
    “九龙天一水法,留了九个神位,分别应对天下九龙。”师乙说道,“内城由四海龙王镇守,分别是东海广德龙王神位,卧龙驱使;南海广利龙王神位,凤雏驱使;西海广润龙王神位,冢虎驱使;北海广泽龙王神位,幼麟驱使。”
    徐无鬼和支益生、任嚣城相互看了一眼。
    “幼麟之位的少都符已故,看来是师叔你亲自镇守了?”徐无鬼问道。
    “不错,”师乙说道,“当九龙天一水法启动的时候,我将禅让皇位于九江王,以幼麟身份驱使广泽龙王神台,加入建康之战。”
    “那还有五个龙位呢?”任嚣城问。
    “五帝龙王主战,”师乙说道,“九龙天一水法是水战,需要将江南之地化作泽国,江南本就是云梦泽故地,需要一个治水高手请来滔滔洪水,将长江两岸悉数淹没,这个任务,只能由九龙宗的宗主郦怀来完成,他的手段,徐无鬼已经见过两次,因此青龙神广仁王的龙台,由郦怀镇守。”
    徐无鬼补充道:“九龙宗宗主郦怀,现在是大景水师的副将,支兄和任兄已经见过。”
    师乙继续说道:“赤龙神嘉泽王暴戾无端,因此需要一个西天来的战神主持。”师乙说完,看向了支益生身上的猴子, “看来这个猴子,还没有渡尽身上的浩劫,支益生也无法可想。”
    支益生双手合十,“正是。”
    师乙摆摆手:“白龙神义济王变化多端,需要一个通天彻地的战神主持,看来任先生已经找到了。”
    努扎尔看了看任嚣城,“父亲把我带到建康,就是为了此事,我与篯铿已经交手,还未尽兴。”
    “黑龙神灵泽王脚踏冥河两岸,”师乙说道,“本来中曲山冢虎的门人可以担当,但是龙武钗一脉早已被刑天赶尽杀绝;好在中曲山与鬼臾区颇有渊源,鬼臾区的后人现在还在,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赶来。”
    “鬼臾区的后人也就是诡道,”徐无鬼说道,“姬不疑与李冰正在赶往建康的路上,而姬不群现在应该与干阙在一处,正在去往蜀地,姬不群通过古道之后,就会回到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