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做灯的时候,贺云承跟他说蝴蝶要飞过来了,现在那只蝴蝶在等他……
    钟渝心乱如麻,他自认是个行事果决的人,认准了目标就会不断往前,唯独在跟贺云承有关的事情上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贺云承说得没错,他一直在逃避。
    明明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了,他们之间也不再是那种不堪的交易关系,他们是平等的,贺云承似乎真的爱他,为什么还要逃避?
    犹豫许久,还是给Triss发了条消息。
    “忙吗?”
    发完后他又有点儿后悔,但总不好撤回,只好心神不宁地等着回复。
    好在Triss没多久就回了消息,“你运气好,我刚空下来,距离下一位的预约时间还有半小时。”
    他和Triss是在一场联谊上认识的,Triss是心理学博士,经营了一间心理咨询室。
    他斟酌着措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Triss又回了一条:“你不会只是想打听我的生意吧,有什么事吗?”
    钟渝深吸口气,“我的确遇到了一些问题……”
    Triss:“感情上的?”
    她感观一向敏锐,那双蓝色的眸子拥有看穿一切的能力,或许就是她那个专业所特有的吧。
    钟渝:“嗯。”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我给你的免费心理咨询券依旧有效。”Triss说,“方便跟我说说你的问题吗?”
    钟渝抿了抿唇,“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
    “你有的。”Triss发了个安抚的表情,“只是你把它藏起来了。”
    “方便视频吗?”她问。
    钟渝沉吟片刻,“好。”
    视频接通,时差关系,Triss那边是阳光明媚的下午,她一身浅杏色职业装,栗色的卷发束在脑后,看上去温和而友善,让人很容易就放下心防。
    但对钟渝来说,这样直面的沟通无异于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他无来由地排斥。
    Triss将他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也并不介意他的迟疑与纠结,语气温和地说:“Yuri,作为你的好友,原谅我会出于职业病不自觉地观察你,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是典型的回避型依恋人格,这让你总是没有安全感,无法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也无法付出信任。”
    “我不清楚你遭遇过什么,但我猜或许是来源于你的家庭,因为你从来没有提过你的父母,也回避与之相关的问题。”
    “你是个很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但你今天找到了我,那我想你应该是遇到了难题,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聊一聊好吗?”
    钟渝有些茫然无措:“聊什么呢?”
    “你的家人、朋友……什么都好。”
    钟渝垂下眸子,沉默得更久了些,Triss耐心地等着,直到他轻声开了口……
    他语速很慢,每隔一会儿就会停下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措辞,平铺直叙,就连说到母亲的离世,神色也依旧平静。
    但这样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严峻的危险,就好比平静海面下的活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Triss专注地聆听着,大致拼凑出了他心路历程,在钟渝看来,他父母的婚姻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降生也是个错误,连带着认为爱情充满着欺骗与痛苦,对自己的人生抱着悲观的态度。
    他渴望亲密,但又害怕亲密,担心被伤害,于是选择了逃避……
    Triss心里叹息,面上却露出一个微笑。
    “你是我见过最坚韧勇敢的人。”她以这句话为开头,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引导着他。
    钟渝安静地听,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家里的事,说出口后反而轻松了不少。
    Triss说完,话音一转:“那他呢?能跟我说说他吗?”
    钟渝:“他?”
    “嗯哼。”Triss对他眨了眨眼,“那晚的舞曲响起来时,你在想念谁?”
    钟渝心跳漏了半拍,思绪不受控制地飘了很远——
    宽阔的落地窗前,贺云承在他手背落下个轻吻,笑颜温柔:“我教你跳探戈。”
    “我记得你那时的眼神。”Triss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想那样的眼神,只会在思念爱人时流露。”
    钟渝心跳加快。
    Triss笑眯眯地托腮,“你又遇见他了,对吗?”
    钟渝垂眸,点了点头。
    Triss端详了他几秒,直截了当地点破:“你爱他。”
    钟渝表情空白,无意识地低声呢喃:“我……爱他?”
    “他不爱你吗?”Triss问。
    钟渝又摇了摇头,“他说他爱我,但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Triss了然,“亲爱的,既然他也爱你,为什么不尝试着接受他?”
    ……
    视频结束,钟渝坐着发了许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