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夜,丹枫和茉丽安一同去了两个地方。
    其一是鳞渊境的显龙大雩殿,他们在此祭拜了决意违背祖训,以波月古海封印建木的前代龙尊雨别。
    茉丽安拜得尤其虔诚,不仅把头压得很低,还低着头一字字读出了造像上的铭文:
    “建木蘖生,须救累卵之危。”
    “世局缤纷,当解倒悬之急。”
    “永镇寿瘟,万世不易。”
    “念其洪恩,造像以记之。”
    【救累卵之危,解倒悬之急。】
    【永镇寿瘟,万世不易。】
    ——寥寥数语,道尽了“饮月君”几世轮回,千载光阴,多少无人知晓的孤寂与坚持。
    茉丽安知道,丹枫从未挟恩图报,甘愿画地为牢,自缚于建木之下,为此不惜放弃属于“人”的自由与悲喜。
    她的龙越是美丽、温柔而高贵,她便越是要一意孤行,将他原本已经放弃的一切都还到他手上,教他得到应有的报偿。
    她要他令万人高山仰止,亦不肯让他平生未展眉。
    这一世,她会陪伴在他身侧,拖着他一同挣脱前定的宿命,撕裂未来的风雨,直到抵达属于他们的结局。
    无论结局如何,无论在今生的沙漏流尽之前能否迎来转机,他们都会坦然接受不可测的命运,手牵着手踏入那片黑暗。
    接下来,他们又在十王司陪同下去了一趟黑黢黢的幽囚狱,最后看了一眼阴谋败露后锒铛入狱的龙师。
    那为首的龙师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带头发难的风浣,说起来也不算奇怪。
    幽囚狱中不见天日,龙师早已在这种慢刀子割肉般的精神折磨中失去理智,目眦欲裂,几近疯狂,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丹枫只是冷笑。
    “龙尊大人,这一回,的确是你赢了……但你与仙舟人为伍,面对斩不断的建木和杀不尽的丰饶民,你又能赢到几时?”
    “说来有趣,我昨日做了个梦,梦见被锁在这里的不是我们,而是你。”
    “你知道吗?丹枫,我看见你在无数鏖战的尽头疯了,你那可怜的短生种朋友也疯了,你们铸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你失去了一切,沦为了万人唾骂的仙舟叛徒!”
    “多可笑啊,你这等光风霁月的人物,与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你牺牲再多,守护再多,只要踏错一步,不也一样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丹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发癫,良久,方才如同当年开会时明目张胆刷玉兆一样,没半点犹豫不安,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善恶有报,天道好还。此身俯仰无愧,倘若真有一日误入歧途、犯下大罪,莫说入这幽囚狱,便是引颈就戮也是应当,断不会如你这般垂死挣扎,落得如此难看的下场。”
    “况且……”
    “那只是个梦。风浣,眼下身陷囹圄的是你,这才是唯一的现实。”
    “是梦又如何?”
    龙师咬牙切齿,“未来还长得很,你总有一天——”
    “对了。”
    丹枫原本已拂袖而去,闻言又顿住脚步,仿佛只是想起忘了带什么东西一样,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在你看见的那个‘未来’里,我倒下了,那你们成功上位了吗?”
    龙师:“………………”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凄厉刺耳的*持明粗口*叫骂声在幽囚狱中回响,其间夹杂着猛烈的呛咳声,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一起吐出来。
    丹枫恍若未闻,自始至终平静地目视前方,携着茉丽安的手一步步走出了牢狱。
    “丹枫,你如今是越发刻薄了。”
    茉丽安挽着他胳膊笑道,“瞧他刚才的表情,好像你往他嘴里塞了一只大蠊,还是活的!”
    丹枫:“……或许,你可以考虑换个比喻?”
    再后来终于到了婚礼当天,一切都如彩排般有条不紊地推进,没出什么乱子,因此也少了几分乐子。
    茉丽安换上了仙舟风格的婚服,由妖精国首席婚纱设计师哈贝特洛特手工缝制,虽说款式与传统意义上的“婚纱”大不相同,但对传说中的纺织妖精来说不在话下,有望引领仙舟未来新风潮。
    头发是丹枫亲手给她盘的,他模仿着她头一次为他束发时的模样,仔仔细细将她每一缕金发理顺、收拢,编成纤细柔软的发辫,又在脑后一圈圈盘起,插上镶着珊瑚和明珠的发簪。
    丹枫知道茉丽安怕疼,因此没让她和自己一样穿耳洞,反正仙舟不缺黑科技,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磁力,就能给她戴上与他成对的耳环。
    茉丽安不肯老老实实做个木头新娘,一场喜事里耍足了性子,一会儿抱怨满脑袋发簪太重,一会儿嫌弃丹枫的耳环样式太简单,要换个新鲜的,比如贝洛伯格风格的大宝石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