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叶清弋分心回头来看他。
    “没事。”戚栖桐抹着额头上粘着的泥。
    他没跟叶清弋说实话,穷追不舍的叛军可能是在找他。
    这要他怎么说?除了叶清弋,还有一个人或许知道他身份和腿疾痊愈的秘密?再是,戚栖桐知道季亭想捉他干什么,到头来还是为了钳制叶家。
    叶清弋不知道戚栖桐在想什么,踢开最后一个叛军,飞快下令:“带他们下山,有人接应。”
    他自己则带着十人小队往回走,往山上去,他要去找邓栎和剩下被困在山上的人。
    大寒背起戚栖桐,小寒先走一步探路,前后跟着很多营兵,但慢慢的,月隐的人都围拢了过来,戚栖桐粗略地看了一圈,少了六个人。
    小寒慢一步,跟在戚栖桐身侧,从胸口处拿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掀开,露出里面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有手钏、戒指之类的银器,还有几绺打了结的头发。
    “月隐的人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是他们的东西必须带回山庄,庄主……”
    戚栖桐抓了抓布料,用很轻的声音说:“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让戚栖桐愧疚不是小寒的本意,他很快包起布包,声音难掩无措:“为庄主而死正是他们的使命,还请庄主不要自责。”
    话音刚落,一只点了火的箭穿过他们二人中间,深插进山石中,瞬间烧黄了周围的草根,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抽刀声,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他们已经下到山腰,只见山脚下,点点火光连成炽热的海,叫嚣着向他们翻涌而来。
    “退——”
    退去哪里?这一波的攻势不给人机会,烧红的箭矢射来,插进肉里便又痛又烧,落进各处草地便能连成火海,退不及时不是被射死便是被烧死。
    所有人都开始往上爬。
    可是人腿跑不过那些带火的箭羽,落在后面的被瞬间窜起来的火海淹没,跑在前面的也有可能被射穿小腿滚下来,带倒后面的人一起滚进火海中,惨叫声完全淹没了箭羽飞来的呼啸声。
    逃生的人已经乱做一团,营兵和月隐的人还算有纪律,但后来的新兵颇为莽撞,东撞西撞将队伍冲散,滋儿哇地大呼小叫又动摇人心,个别人受伤了还会随即拉一个人下来当垫背。
    戚栖桐看到这样的场面,当即下令:“往东北方向撤退,那里有水源!”这是他和邓栎在山林中逃命时发现的。
    脱离山腰,已经躲了大部分攻势,戚栖桐在这时候沉声说道:“所有人听令,一旦受伤立刻呼救,前后左右及时相助,不得抛下同伴,更不得扯人后腿!若有不遵者——”
    立刻又有人不遵,踹开摔跤的同伴往上冲,被小寒拦住,他想跟小寒动手,立刻被小寒卸了手臂丢给边上的人。
    不服气的人还有,三个人直接冲上来对上小寒,小寒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卸了他们的胳膊,把他们三个的衣袖捆在一起扔给边上的人牵着。
    戚栖桐冷冷地说:“不服从命令的下场诸位已经看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上路。”
    当中还有人不服气,但已经不敢明面上表露,他们不是反对戚栖桐的话,只不过不认为戚栖桐有说话的资格。
    如果不是看在他下属手段毒的份上,谁会将这个要靠人背着的,看上去纤弱的男子放在眼里呢?
    不过他气势真是不小,不是拿音量压人,声音冷得刺骨,睨人时仿佛眼里能飞刀,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气魄,已经有人开始猜测他的身份,猜他从前或许是个吃皇粮的。
    戚栖桐已经没心思去想他们会腹诽什么了,他方才下令时动了气,吸进了不少灰烟,喉咙的灼烧感让他很不适,他捂着嘴咳嗽起来。
    越咳越难受,眼泪都出来了,眼前红的绿色白的团成一团,不远处朝他挥手的人更是模糊成一片。
    “是叶大人。”
    “叶大人!”
    戚栖桐揉揉眼睛,还真看见了高处站着的叶清弋,还有坐在地上发懵的邓栎。
    叶清弋找邓栎还算顺利,邓栎没受伤,但是似乎受了不小的惊讶,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这时候可没空检查他脑子,叶清弋看见从山脚下飞上来箭羽,就知道下山的路被堵死了,人定是都往上跑了,便往回跑,赶去汇合。
    人前也懒得顾忌了,叶清弋捏了捏戚栖桐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虽然顺利汇合了,但显然叶清弋也拿面前的局势没有办法,看着逐渐往上蔓延的火光,觉得十分棘手,“白天顺风,冲火蔓延快,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下去。”
    叶清弋撕开一片衣角,浸湿了,拧干了,递给戚栖桐。
    戚栖桐一只手接过湿帕子捂在口鼻上,另一只手一直浸在小溪中,冰冷的溪水能冲散浓烟入喉带来的眩晕感。
    就算不被蔓延上来的火光烧死,再待下去,只怕要被浓烟呛死,叶清弋的人就在山下等着接应,只要下山就能得救,问题就是如何下山。
    “有水啊!实在不行,我浇透了自己跑下去。”说话的人真这么干,没跑出多远就被冲天的火光吓回来了。
    戚栖桐低头看着裤子膝盖处的血迹,心想自己连走都困难,只会拖人后腿,下山哪里能跑?只能用滚了。
    滚……戚栖桐扶住了身后的树木,浑身一震。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戚栖桐遮着眼睛往上看,以为是下雨了,真是倒好了,其实是叶清弋折断了杉树的树枝
    那细长的叶片凑起来扇子似的,很大,沾了水又抖落,水珠子飞溅出来,像急雨。
    叶清弋仿佛捡了宝,蹲下来给戚栖桐看,“叶片很能挂水,也厚实,能挡一时半会。”
    “一时半会够了。”戚栖桐拉住叶清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快,盘坐在地上咳嗽的人都聚集起来了,相互帮忙,长刀匕首都用上,砍断了周围十几颗树。没大碍的人砍树,头晕体弱的来溪边浸透杉树做的扇叶,做火披。
    有人质疑:“这行吗?”
    “你还能相处更好的法子么?”这话是邓栎说的,能回怼所有的质疑之声,他说完就坐在了粗壮的树干上,抱住了前面戚栖桐的腰。
    “林兄弟你别怕,我保护你。”
    最前面的叶清弋举着大扇叶,回头来看他,脸上全是叶片上落的水,“你保护谁?”
    戚栖桐笑了一下,用力地环住了叶清弋的腰,头埋在他的肩上,“是你保护我。”他很高兴,因为能跟叶清弋共生死。
    邓栎见他们这样腻歪,有点后悔跟他们同坐一颗树,他扭扭屁股,小声抱怨:“我屁股硌得疼……”
    叶清弋安慰:“总比被烧死好。”
    邓栎心里还慌:“万一撞到石头之类的怎么办啊——”他话都没说完,叶清弋就抬起了脚,让树干带着他们俯冲了下去。
    他怕死了,都要把戚栖桐抱岔气了,戚栖桐的手在叶清弋小腹前紧紧揪着,叶清弋用小臂蹭蹭他的手背,偏头哄:“别怕。”
    从山顶冲下去,戚栖桐眼看着头顶的天蓝色被浓烟覆盖,很快他们就冲进了火海之中,不必睁开眼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涌来的热气。
    浸湿的头发和衣服贴在皮肤上,但火气仍能钻进他的身体中,让他的皮肤又痛又干,他的眼球似乎烧起来了,头发也着火了,耳朵似乎被点燃了。
    很热,但戚栖桐仍能感觉到叶清弋的体温和心跳,这种感觉很奇异,他害怕被烧死,却又不害怕和叶清弋一起踏上一条凶险的路。
    “我不怕。”
    戚栖桐的声音被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但很快,耳畔的风不再灼热,停下来时他几乎晕厥了。
    “栖桐,快醒醒!我们得救了!”
    叶清弋转过身立刻把戚栖桐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脸,又检查他身上各处,还好只是脸有些烧热,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