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死亡日记本 > 第56页
    池竹西坐起来,又看向窗外,视野里的红印在他漆黑的眼底,逐渐与他的梦重叠了。
    小男孩被束缚在巨木中,火焰吞噬了周身,化为开启另一个世界的祭品。那场火是那样势不可挡,仿佛要将世界都点燃。
    那个孩子就是自己。
    池淮左死于坠落,池竹西命丧大火,两兄弟因为不同的原因不得善终。
    这都是现实发生的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梦。
    他被鬣狗般的人牵着,本不该感到恐惧,因为对方的手是那样宽实,温暖。自己是信任他的,或者说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相信。
    因为单纯的小孩就是那样,他不懂什么是险恶,连害怕都需要提醒,只需要一颗糖果,或是一个笑容就会卸下心防。
    一切恐惧都是后来附加上的心理暗示,他的认知变了,对方带来的感觉也就发生了变化。
    池竹西一定记得,就算小时候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被生活中更重要的事所取代,但他的潜意识不会忘。
    而要说起小时候,比他了解得更清楚的恐怕只有池淮左。在家长都缺席的童年生活,只有池淮左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人。
    “所以我那个时候才会打电话问池淮左小时候……”座位上的人喃喃道,“我到底想起了什么呢,需要立刻打电话向池淮左确认……”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是一封新邮件。
    邮件附带了一个外链,夏实清楚地说明了十分钟后会删除下载地址,如果没下载完再联系她要备份文件。
    不出意外,池竹西拿到了事发当天清洁工进出池氏集团大楼的监控视频,还有被剪辑出来的十五楼记录。
    从头看了一遍,视频中的男人带着帽子和口罩,身型容貌无法识别,进出大楼都刷员工卡,在十五楼除了清洁墙面和处理垃圾外没有别的可疑动向。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他在总经办门口停留的时间有些太长了,像是在关注着里面的动静一般。
    手机屏幕因为视频的结束而转黑,屏幕倒映出池竹西充满郁气的脸。在他要退出播放器回复夏实的时候,却发现进度条还在走。
    还是那晚的视频,角度却是从来没见过的,似乎是在园区外的某个摄像头,时间是晚上十点一十五。
    暴雨将画面模糊了一大半,只能模糊看见树叶被猛拍的动静,整个段落从头到位没有变化。
    池竹西不明白夏实为什么要剪进去这一段,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只是看起来。】
    那个声音提醒了池竹西,他立刻找出耳机,将声音拉到最大,暴雨倾盆的哗啦声炸响,雷声也断断续续。
    在嘈杂的环境音中,一道几乎被爆雷盖住的轰轰声被高分辨地耳机捕捉了。
    那个声音出现在片段中间,很快彻底消失在雨里。
    “是车辆发动的轰鸣……”池竹西反复听了几遍,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在我发现池淮左坠楼,到警察抵达现场的时间段,还有其他人在那里!”
    池淮左坠楼事件是九点五十五,犯人在目睹池淮左坠楼后没有立刻离开……
    反向推导,那栋大楼里除了安全通道外几乎布满了监控,要想拿走证据,以及消除墙上尚未查明的字迹,只能是在停电的那段时间里,那个时候池淮左还没死。
    【停不停电反而不重要,只要他们想,只要去控电室拉下电闸,也是一样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是什么让池淮左去秘书处的?】
    ——只可能是蔡闫那通电话。
    假设一,证据在总经办,对方要支开池淮左,所以将人骗去了秘书处,趁这个时间拿走了总经办的东西。
    假设二,对方不确定证据具体放在哪里,在那通电话后池淮左立刻去了秘书处,这才锁定了具体位置。
    这么一来,不管哪个假设成立,那通电话都绝对没那么简单。
    要么是池樊川让蔡闫转述了一些旁人听起来没什么疑点,只有池淮左才知道具体含义的话,要么就是蔡闫自己在暗示什么。
    池竹西更倾向于前者,蔡闫假借池樊川的名义撒谎的代价太大了,她承受不来的。
    他应该找高集问清楚,那通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
    深思中,王邱的电话打了进来。
    “夏实说把东西发给你了。”
    池竹西抽出思绪,他捏着鼻梁:“我看完了。”
    “剩下的那些……她说还不能给你。她也不让我看,说知道的越多下场越惨。”
    “嗯。”
    “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查池淮左的事,不过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吧,只不过证据……”
    “那只是能作为池樊川动机证明的证据,动机不能作为事实,就算全世界知道池樊川想杀了他儿子,他也不会因为谋杀被判决。”
    “如果你想要的只是池樊川受到惩罚这个结果,这份证据已经足够。上市公司挪用资金罪数额特别重大,情节恶劣的至少判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对池樊川来说,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听起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池竹西淡淡道。
    “……”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王邱的声音有些不稳:“他是我的朋友。”
    “池淮左也是夏实的朋友。”池竹西说,“你也是,夏实只是不想在失去了池淮左之后再失去你。”
    “没想到现在反而是你在劝我。”王邱苦笑道,“我有些理解夏实为什么不想再当律师了。当钱没办法把沉默的愧疚按捺下去,那些求助的视线就会变成一种凌迟。夏实现在甚至不敢自己来打这通电话。”
    池竹西说:“没关系,她在你旁边吗?”
    “在。”
    “能让她把那份资料发给安澜娅吗?”
    王邱有些卡壳:“……安澜娅?”
    “嗯。”
    电话那头出现窸窣的动静,池竹西安静等着,一分钟不到,夏实比往常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愠怒。
    “你想让安澜娅去做这件事?她可是你的母亲。”
    “你只需要发给她,要怎么做是她的事情。”
    “池竹西,你让自己亲妈把自己亲爹送进监狱,然后呢?不说池樊川那个畜生,你现在只有安澜娅这么一个亲人,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你说得……”
    “什么?”
    “你说得就像我有过一样。”
    池竹西的神色晦暗,嘴角却是上扬的。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那种介于嘲讽和平静中间的微妙语气,不像是池竹西,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安澜娅想做个好母亲,想要赎罪,还想要报复池樊川。她想要的我都送给她,这样不好么?”
    “池竹西。”夏实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池竹西,池竹西!”
    池竹西又说:
    “其实只要你给她,她一定会检举池樊川。就算她顾虑着其他迟疑了,出于对我的愧疚,容岐也会说服她,并且从头到尾将我瞒在鼓里。”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我只需要乖乖呆着,等着那些令我瞠目结舌的事一件一件发生。我应该伤心,悲痛,最后走出阴霾,迎接新生活。”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必须听得仔细才能听见,像水滴砸入鹅卵石上的轻响:“你们不都是这样想的么?”
    夏实:“…………”
    “如果不这样,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做法。”
    池竹西冷漠的声音经过手机电流变得更加不近人情,那是一种脱离了感情的无机制表述。
    “把证据给池源,他是藏不住事情的,只要把东西给他,池樊川发现不对劲是早晚的事,他发现不了,我帮他。我也不用去考虑蔡闫是在诓骗我,还是真的想要扳倒池樊川获得自由。自己和儿子,她总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