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储又喊了一声:“嘉蓄。”
    嘉蓄委屈地提高声音,“你在毁灭我!”
    继而连三的控诉让那颗因为愧疚而沸腾的心脏慢慢地平静下来,程储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刚刚被拔牙的人能说话?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能大脑清楚,逻辑清晰地质问这么久?
    往前迈了一大步,程储往银色的托盘里瞥了一眼。
    果然,躺在白色纱布上面的不是一颗鲜血淋漓的牙齿,而是一颗白色的,干净的,圆形的,有贝母一样珍珠光泽的颗状物。
    程储瞪了一眼嘉蓄,很明显,这个颗状物的同类还穿在嘉蓄的身上——是他工装裤上的一粒扣子。
    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开始绷紧,神经一条一条地跳动,程储脸上的表情冷漠,却透出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他扼住嘉蓄的喉咙,眼神刺骨,“好玩吗?”
    露馅的嘉蓄仰着脸,冲着程储露齿一笑,一口白牙整整齐齐的,“一颗都没少。”
    “又骗我!”
    “是真的害怕。喷枪喷水的时候,我都吓坏了。”嘉蓄用额头轻轻地敲了敲程储的额头,“不过大多数人的心都是好的,我和那小哥说——我是和你闹别扭的小情人,你不舍得拔我牙的。”
    “最多五分钟,你就会来救我。”嘉蓄数着手指头,“哥哥,你来早了。”
    程储目光阴冷,声音喑哑,“我舍得。”
    “不是的。”嘉蓄摇了摇头,“你刚才看我,都快哭了。”
    “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好吧。”嘉蓄伸手摸了一下程储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既然哥哥真的舍得这么对我,那我也狠狠心,那样对待哥哥吧。”
    又有什么新花样?多年的直觉在提醒程储绝对危险的存在。
    嘉蓄的眼睛越是柔情似水,笑容越是温柔无害,越是发疯的前夕。
    风浪前的宁静,这种未知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强烈。
    程储遵从他的直觉,松开手,还没来得及后退,胳膊上传来针刺的疼痛。
    心地善良的实习生还是带来了一支麻醉剂,嘉蓄舞动着那几根灵活的手指,将针头推进程储胳膊上的肌肉。
    剂量不算大,程储转身想走,下一秒,嘉蓄站起来,在他背后一个横劈。
    张开怀抱,嘉蓄把意识模糊的程储抱紧在怀里,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呢喃着——
    “不疼的,哥哥。”
    脑袋搁在程储的肩膀上,嘉蓄享受着这份安静不会逃离的陪伴。
    程储的呼吸逐渐变慢。
    “哥哥,你有想对我做的事情。”嘉蓄知道现在的程储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还能听到,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意识表示。
    “同样的,我也有事情想对你做。我真的想了很久,谢谢你,让我今天下定了决心。”
    嘉蓄扶着程储往外走,医院的门口有程逞守着。
    程逞的嘴角破了一道口子,贴着丑兮兮的绷带,却还在那里不要钱一样地傻笑,一看就是和那位陆老师在打电话。
    什么时候哥哥也能这么爱自己?
    嘉蓄莫名有些心酸。
    他给程储寄上安全带,轻声道:“什么时候我们也秀恩爱给他们看,好不好?”
    程储的睫毛颤了颤。
    嘉蓄亲了一口程储的脸颊,“你答应了。”
    到了家,嘉蓄小心翼翼地给程储喂了点水,让干巴巴的嘴唇,重新恢复了润泽。
    他背着程储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自己则坐在地上。
    他把下巴垫在床垫上,静静地看着程储的侧脸。
    白天到黑夜,程储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漂浮在湖面,没有支点,全身软绵绵的。
    “醒了?”
    一束炙热的目光在灼烧着他的肌肤,程储睁开眼睛。
    “喝水吗?”
    房间里开着地暖,暖洋洋的,似乎能孕育开一池的荷花。
    程储想翻个身,身上却没有什么力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盖被子,也没有穿衣服。
    “要吃东西吗?”嘉蓄温声温气地说道:“你午饭都没吃。”都被程逞打坏了。
    “又想做什么?嘉蓄,我真的累了。”
    “我也累了。”双手交叉把沾着血渍的白色卫衣脱在地上,嘉蓄翻身上了床,“哥哥,程逞的拳头很痛的,可是他和陆老师的爱情让我更痛。”
    “我也想要,可是你不给我。”左手抚过胸口的吻痕,嘉蓄轻声道:“我的爱你不要,那我给你其他的,你不得不要的那种。”
    缠在左小臂上的文身仿佛凝结成了实体,如同一条盘踞着的毒蛇,露着尖锐的獠牙。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程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文身好看的。” 嘉蓄帮程储翻了个身,跪在他身体的两侧,“哥哥夸过的,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