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额头触地,惶恐不安的脸埋入身下,几天前笔挺的脊梁像是被无形巨石压弯了,毫无生气。
    魏游眼皮半垂,没有说话。
    易物节从初六开始至廿一结束,摊位换了一批又一批,总有新鲜的玩意儿勾着人前去。
    今日,魏游带着兴致高昂的江盛游园,沿路撞见一行迎亲的队伍,避让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也就是跪在眼前的人。
    自那日入城分别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柳钟承了。
    反观柳钟承,仅几天活得狼狈不堪。从迎亲队伍里逃脱,柳钟承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原本已经绝望,可冥冥之中又遇上王爷,给了他希望。
    魏游对他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和向容是一对比较恩爱的夫夫,因家人瞧不上向容而私奔至饶州。
    “你说让本王救向夫子?”
    刻有云纹的血玉扳指轻轻转动,每一下,柳钟承都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勒他的心。
    “求王爷。”
    魏游说:“在建州,皇上委派本王彻查张有光勾结朝廷命官一事,你在饶州想必也听说过。想杀本王的人很多,虎视眈眈盯着本王这条命,你可知本王为何暗自到访,若坦明又将会遭受多大风浪险阻?”
    趴跪在地上的人冷汗直冒,但他已经走投无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江盛,却见江盛别过了头。
    魏游的安危和别人的性命之间,江盛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柳钟承脸色煞白,激动的心归于平静,直至最后的光亮彻底黯淡。
    说不清最后的希望被无情打破是什么心情,柳钟承一颗忐忑的心彻底粉碎,痛的他麻木。
    他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好半晌才迟钝道:“是草民唐突了。”
    说完也没有起身,整个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单薄的红色喜服贴在身上,像是一座风化了的了无生息的石雕。
    魏游停下手,继续道:“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闻声,柳钟承下意识抬起头,呆滞的目光直愣愣看向魏游,魏游没有催促,静静回望。柳钟承冰冻的大脑缓缓启动,好半天,才消化这话的意思。
    苍白无血的唇微微颤动,柳钟承鼻头一酸,巨大的喜悦将他淹没,他说不出话来,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王爷,谢王爷,谢王爷……”
    “既然是等价交换,也不必过多感谢本王。”
    柳钟承却没有因魏游的话而停止,即使与王爷接触不多,他始终觉得王爷是一个心软的人,试问一个愿意设福幼院聘哥儿夫子的人,心肠能坏到哪里去。
    这也是他冒着得罪王爷的风险,找上门的原因。
    只要有一线希望……
    “王爷想让我做什么?”柳钟承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急。
    魏游招手,命柴正峰备纸在一旁记录:“无需上刀山下火海,本王有一困惑之处需要有人解答。”
    “王爷请说。”
    柳钟承心里不怀侥幸,王爷想了解的事,想必不容易回答。
    “本王暗自走访鲤州城多日,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魏游注意到柳钟承骤然紧绷的手指,有些意外:“你猜到了,本王想问,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何鲤州百姓对此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果然是这个问题。
    柳钟承脸色来回变化,像是在进行重要的抉择。
    “若柳夫子不愿提,”魏游语气平淡,站起身往外走,“本王也不屑于强人所难。”
    江盛跟着魏游,柴正峰停下笔,也快速跟上。然而,门扉开启之前,魏游听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二十年前,我知道。”
    好不容易直起的背无力的卸下,魏游知道,在挚爱与背叛之间,柳钟承选择了向容。
    魏游返回落座,听柳钟承慢慢说:“我今年二十有二,不曾经历那年风雨,但家中有长辈曾帮助过船王,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他的故事。”
    他陷入回忆当中。
    鲤州与建州不同,三十多年前,鲤州曾是大荆流放犯最多的地方,这里混乱、无序、肮脏,没人把贱籍当人看。
    鲤州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八族一直想方设法盘踞在鲤州各个角落,争夺霸主之位和出海港口。
    在这样一个腐烂的地方,一名郑家嫡女和流放犯相爱了。
    在尊卑明显的年代,这种事情显然不被允许,简直在打八族的脸。当初这件事造成了极大轰动,特别是与郑家嫡女有婚约的胡家,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听到这,魏游沉吟:“张有光几庚?”
    “三十七八,当年郑家与胡家一事以郑家嫡女产子,两家断交结束。”
    “郑家嫡女产子,取名张有光?”
    “不是,他原叫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