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这几株君子兰可是我费了好多心思?找来送给你的。你可要好好养着它们,我以后每回来都?要看的!”
    “知道啦。”青年耐心地看着她,缓缓答道。
    “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再用药汁浇灌它哦。”
    “我……”
    不等楚载宁将话说完,楚灵均已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丢下一句“君子一言九鼎,不能背信弃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载宁无奈一笑,微微侧身欲观察那几株君子兰,却对上了绿绮暗含质疑的眼神。
    她很快就摆出了劝谏的架势:“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
    青年哭笑不得地按着额头,心中感?慨万千。
    *
    楚灵均的精神不错,并没?在景王府小憩,便?骑马回了城郊的军营,准备处理帐中堆积的公文。
    她来到军营的时间已不算短,但远远比不上那些在军营经营了数年的老?油条,威望也?不及后者深厚。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后,无论?是谁,都?已然习惯了这位定安公主的存在:
    公主御下温和,待人和善,从来不会因为个人喜恶而?迁怒于人;
    公主年纪虽轻,武艺却极是高?强,尤其是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常常让人叹为观止;
    公主的出身自然是极尊贵的,不过她的生活好似并不奢侈,有时甚至还会与底下的将士一同用饭……
    大大小小的军官将士,远远地看见?这位殿下,都?会陪着笑见?礼——即便?内心总是忍不住腹诽:好端端一个皇室公主,放着清要显贵的三省六部不去,怎么非要跑来艰苦的军营?
    少女仿佛对这些人的心思?全然不知,亲切又?得体?地一一将人叫起,偶尔甚至还能叫出某些将士的名字,不顾自身身份与满身粗布衣裳的士兵唠起了家常。
    便?有人觉得这位殿下亲善有礼,一点儿也?不像其他贵族那般矜傲自持,不由得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但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暗笑皇室的人果?真虚伪至极,整天?只知道摆出礼贤下士的架势收买人心……
    旁人心中是何想法,与如今的楚灵均暂时是没?什么太大干系的。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坐在军帐里,耐心又?细致地处理着手上的每一份公文。
    若到了巡营的时辰,便?带着亲兵仔仔细细地走过大营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顾党还是谢党的人想凑上来献殷勤,都?被?她避重就轻地推了去。
    她好像没?什么鸿鹄大志,只想管好门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安安静静地做好手头上的事。几乎所有的将官,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领着校尉职位的定安公主将校尉谢长青贪腐的铁证摆到陛下面前时,整个军营的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铁证如山,想来是不会错的。
    但是,公主是如何拿到这些证据的呢?怎么这些年来,他们就一点儿也?没?发现呢……
    第29章 风云起(七)
    疑惑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但当往日高高在上的谢校尉在三军之前被公然处斩,当鲜红的血淌满干净的刑台……这些疑惑又不重要了?。
    军中将士肃然列队,听?着如今北军的最高长官训话——正是昔日?领着校尉一职的定安公主。凭借着揭举谢长青的功绩, 她一跃成为了军中的最高长官五军都督。
    没有人再敢在明面儿上有意见了?。
    大大小小的将士们看着刑台上慢慢淌下的血, 慢慢意识到:定安公主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 也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仪。
    军正官诵读军法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但他们的声音再高, 也终究比不过少?女那清朗而嘹亮的声音。
    “前车之鉴便在此处,万望诸君引以为戒。”
    血还在流淌, 在底下听?都督训话的将士们却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回了?营地。
    但校尉李铮并没离开,反而去了?楚灵均的军帐。李铮将面对楚灵均的姿态放得空前得低, 躬身下拜,可悲又可怜地道?:“殿下洞幽察微,下官望尘莫及。此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原谅则个儿。”
    谁又能想到, 这个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男子,就在前一日?, 还与定安公主、与谢长青平起平坐,是背靠顾党、不可一世的奋武校尉呢?
    他垂着头, 万分恭谨地再叩首, 道?:“殿下若不弃,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楚灵均很温和地将他扶了?起来,只是微微皱着眉,仿佛有些不满,道?:“李校尉这是什么话?一时失言, 倒情有可原,只是日?后切勿再提了?。”
    李铮惶恐道?:“殿下……”
    楚灵均好脾气地将人扶起来, 虚虚为人拂了?衣摆上?的尘土,道?:“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臣子,没什么追不追随的。”
    “往事?已然随风而逝。”她意味深长地瞟了?李铮一眼?,淡淡道?:“只要校尉日?后尽心于国,倒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李铮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后,发现背后沁出的冷汗已然湿了?里衣。这么多年下来,谁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要是这位真要追究,恐怕自己?的下场与谢长青是差不离的。
    “下官谢殿下大恩。”
    “且退下吧。”
    “唯。”
    楚灵均神色始终淡淡,待人离开之后,便退至屏风后换了?身常服,脸上?带了?点浅淡的笑意,“若无要事?,便统统将那些人挡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帐外的亲兵立马应下,但到底挡不住心里的好奇,眼?睛睁得一个比一个圆。
    ——要知道?,这位殿下自从入朝之后,便是一等一的醉心公务,再没了?之前那副懒懒散散的做派。往常总是要忙到日?落月升再回城郊田庄歇息的人,今日?竟然按时下值了??
    是什么烟火繁华勾了?自家殿下的心,让她竟忍心抛下了?最爱的公文?
    一名素来便活泼些的女兵挠了?挠头,挤眉弄眼?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去赴世子的约吗?”
    楚灵均从不会在士兵面前无故摆架子,闻言弯了?弯唇,合起手上?的折扇便往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倒管起你家殿下了??”
    “好生守着军帐,不然我回来可是要收拾你们的。”
    撂下这句话之后,身形愈发高挑的少?女风度翩翩地展开了?绘有壮丽山水的扇面,轻车熟路地到了?素日?与裴少?煊碰头的茶楼。
    在小厮殷勤地将她领进包厢后,楚灵均略有些嫌弃地推开了?那颗毛茸茸的头,转头朝坐席旁的另一名女郎笑道?:“南嘉,暌违已久了?。”
    那名叫南嘉的年轻女子闻言便站起了?身,潇洒一拱手,欣然见礼道?:“殿下日?安。”
    这女子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胜在清丽,脸颊旁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时煞是可爱。
    她身上?的袍服简约极了?,甚至洗得微微发白,可穿在她身上?时并不显寒酸,反倒将她衬得洒洒落落。
    楚灵均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恰到好处地托起南嘉的手腕,亲昵道?:“又多礼了?。”
    “近两日?可还好?南嘉,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开口便是了?,或者你找明旭也行?。”
    “殿下已经帮衬我许多了?,多谢您。”南嘉眼?里写满了?感?激,道?:“殿下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
    “确实?不错,去除了?几名碍眼?的小虫子,眼?睛清爽了?不少?。”
    “哦?”南嘉眼?眸一转,莞尔道?:“那便恭喜殿下了?。”
    楚灵均与南嘉凑在一块儿,可谓是相谈甚欢,全?然没管一旁的裴少?煊。
    眉目疏朗的少?年几次想凑到自家殿下身边,都被敷衍地推开了?脑袋。裴少?煊恹恹地垂着脑袋,偶尔看?向南嘉的眼?神活像是正宫见了?外边儿的外室,哀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