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不知多少?次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南嘉引荐给殿下啊。
    南嘉只是慈幼居出身的一介孤女,当初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若不是经他引荐,怎能见到尊贵的公主殿下?早知道?殿下这么欣赏她,就不介绍她俩认识了?……
    那厢的两人俨然已经忘我,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架势。
    裴少?煊听?得昏昏欲睡,直困得睁不开眼?睛,直到南嘉忽然将声音拔高一个度,掷地有声地说道?:“殿下屈尊招揽,是南嘉之幸。”
    殿下想招揽南嘉?
    她天生神力,又通文墨,倒的确适合从军做个副将。
    “但是殿下,我欲到边疆去,到昭宁军中去。”
    竟敢拒绝殿下?如此不识好歹!裴少?煊立时便打了?个激灵,再无睡意,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年轻的女子。
    楚灵均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少?年,脸上?倒没什么被拒绝的恼意,只是十分认真地建议道?:“边疆?边疆凶险,向来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你若不想做我底下的副将,也可再多读几年书?,将来走科举的路子。
    “或者,我推举你去六尚局做个女官,熬几年资历后,转到尚书?内省做个女尚书?不是问题,以你的资质,再用个五六年,想必也能成功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她的语气带了?点规劝的意思,叹道?:“何必到沙场上?去搏命呢。”况且,从去年冬天开始,北狄便已是动作频频。
    楚灵均知道?终究要有人去抵御边疆,但也确实?不忍见到这样?难得的良才美玉早早地死在战场上?。
    “谢殿下好意。”
    年轻清丽的女郎叹了?口气。但是……谁让她绑定的是名将养成系统啊!要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将,怎么可以只窝在富丽堂皇的京都?
    哪个不世出的名将,不是真刀真枪地从战场里打出来的?
    南嘉强打起精神,将心中的三分豪情表现出了?十分,慷慨激昂地起身拱手,朗声道?:“但南嘉心意已决,此生唯愿效仿定国侯,封狼居胥,安邦定国!”
    自大昭开朝以来,便只有太祖皇帝封过一任定国侯——秦玉,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第一位女将军,昭宁女军最初的创始人。毕竟,定国这个年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古往今来,武将家的子弟几乎都想成为第二个定国侯,成就她那般的伟业,但有几个人敢真的将其宣之于口。
    可南嘉敢。
    楚灵均眼?中的欣赏与探究意味愈来愈浓,顿了?顿,爽朗道?:“好志气!人生在世,自当戴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
    “我祝将军……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谢殿下吉言!南嘉也祝殿下早日?潜渊化龙,腾飞而起。”
    楚灵均失笑,随手遣小厮送了?桌酒菜上?来,给即将远行?参军的人践行?。
    推杯换盏之间,又是一番对谈。值得一提的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南嘉竟然主动说起了?几人当初相识的事?情。
    “殿下恕罪,当初我能遇上?裴世子,是我有心设计……”
    南嘉无视脑中系统的频频警告,坚持要彻底坦白:“后来请世子为我代为引荐,也是我有意促成……”
    她从前只是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一朝穿越,糊里糊涂地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与眼?前这两位的身份差距。
    定安公主一夕翻脸,她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孤女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可是,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中,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论是公主,还是世子,皆待她以诚,几次相助,而她接近二人,却是因为系统那所谓的任务。
    “是南嘉辜负了?殿下、世子的情意,愧不敢当。”她深深低下头去,展袖长揖,直至及地。
    她原以为她会惧怕、会忐忑,但当南嘉真的将这件事?情吐露出来之后,心中反倒一片坦荡,没了?堆积已久的郁气。
    系统尖锐的爆鸣声经久不息,南嘉只觉嘈杂,甚至有点好笑。
    她闭上?眼?,安静地等那两位的反应。殿下与裴世子会厌恶她,会与她绝交吗?如果殿下要治她的罪,那她……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扶起了?她。她有些呆愣地望着温言细语的定安公主,又惊疑地望向憨憨的镇北侯世子。
    镇北侯世子眼?里的疑惑比她还重,那双明亮的眼?睛睁得溜圆儿,好似下一秒就要拿着袋绿色包装的某某梅,给她一句亲切的问候。
    南嘉稀里糊涂地被安抚了?下来,每次想要开口都会被楚灵均巧妙地岔过话题,直到小宴结束,也不知道?二人为何都是这副不以为意的做派。
    楚灵均亲自送走了?南嘉,在清冷的月色中含笑折了?枝翠绿的柳,递到尚有些迷茫的年轻女郎手上?,勉励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折柳相赠的意思南嘉还是懂的。她顿时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柳枝,而后依依不舍地消失在长街之中。
    楚灵均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那袭月白色,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欲离开,却正对上?那张委委屈屈的脸。
    “殿下……说好的我们一起赏月的,为何又要让南嘉来?”
    绛色袍服的明丽少?女闻言莞尔,调笑道?:“你这醋坛子,怎么什么飞醋都要吃?”
    “谁让阿姐又冷落我。”
    楚灵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回了?他刚刚的问题,道?:“你不觉得南嘉是个很有趣的人吗?”
    “哦。”裴少?煊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只小心地牵着她的手,见她未曾反对,便立马凑过去,蜻蜓点水地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亲。
    见她将目光转了?过来,又有些难为情,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拙劣地转移话题:“殿下好像很担心南嘉?”
    少?女趣味盎然地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直到他是在受不住,半羞半恼地低下了?头,才轻笑一声,牵着年纪相仿的少?年走在灯月相映的街道?上?,叹道?:
    “南嘉啊,有时古灵精怪,有时又好似不通世事?,天真得好像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我本?想将她带在身边的。”
    语罢,她笑了?笑,轻松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走吧。”
    月色灯光,交相辉映,将原本?昏暗的夜装点得温馨至极,也将小巷中的那对相伴而行?的眷侣衬得愈发春衫年少?,风致翩翩。
    裴少?煊望着地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情不自禁地咧起了?嘴。
    什么南嘉北嘉,反正殿下最喜欢的人的一定是他。
    第30章 风云起(八)
    寒来暑往, 春去秋来,岁月从不曾停下?它的?脚步,而人间万事也随着这不断划过的年轮变幻个不停。
    霜林尽染, 秋色渐浓之时, 景王楚载宁便与谢家千金谢珩办了订婚宴。
    一个是皇室玉牒上的?嫡长子, 一个是天下望族陈郡谢氏的千金, 这两个的?订婚宴, 那可?真是高朋满座、贵胄盈门。
    楚灵均也带着自己的?小情郎去了兄长的?订婚宴,但很快就与唇红齿白的?少年携手离开——她看陈郡谢氏的人实在不顺眼?。
    订婚宴后没多久, 景王便在谢党的?助推下?成功离开了御史台,做了每一任储君都曾任过的?京兆尹。尽管熹宁帝几次阻挠, 事亦成了。
    此间意味,朝堂上的?人便没有不知道的?。
    许许多多等着看热闹的?朝臣,便将目光转向了定安公主。
    二殿下?好似对?此没有丝毫不乐意,端的?是一派风轻云淡。
    她依旧每天乐呵呵地批着公文、管着北军, 偶尔再回回从边疆传回来的?、属于友人的?书信,或者?, 再和那位镇北侯世子腻歪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