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裴骤然失力,像坨云一样软绵绵地跌倒在地。冷风呼啦啦吹过,湿哒哒的衣服淌着水珠,顾裴打了个哆嗦,恍惚的思绪总算回笼。
    眼前的世界似乎在晃动,他慢吞吞地抬头,还未看清人影,耳边便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周遭环境天旋地转,左肩传来骨折一般的闷痛,他在满口的血腥味中听到一声怒吼。
    “逆子!”
    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了起来,耳鸣嗡嗡,外界的声音于他而言像是隔了道屏障,只能模糊听个大概。混乱中,不知谁揪住了他衣领,将他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
    顾裴低低闷咳一声,在逼仄的窒息中,总算看清了顾南星那张狰狞的脸。
    他还是那个样子,怒其不争地望着自己,嘴里翻来覆去吐着些大道理,看向自己的眼神愤恨又失望。
    和那两个该死的女人一样,虚伪又恶心,道貌岸然又沽名钓誉。
    不远处,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正冷冷盯着他。
    哦,对了,险些忘了自己差点上了他未婚妻,他恨自己是难免的,估摸着是来看好戏的。
    顾裴在心里笑了一下,又被顾南星吵得头昏脑涨。他没力气反抗,但仍能想法子给人找不痛快。
    喉咙里血沫涌起,顾裴懒懒地抬眼,毫不犹豫地对顾南星的脸啐了一口。
    好巧不巧,那口痰正正好啐到了顾南星脸上。没人敢对着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脸上吐痰,但顾裴敢,不但敢,还轻描淡写地骂出两个字。
    “贱种。”
    落在人家手里还敢狂到这种程度,那真是前所未有,就连立在一旁的季白檀都开始正眼瞧他。
    顾南星平日体恤下属,看着很好说话,但若是跟他上一回战场,了解了他真实的性子,保准再也不敢放肆到他跟前。
    季白檀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但他没有。
    顾南星将人摔下,冷静地那袖子擦掉脸上的脏污,高高在上地垂眼看他,平静得像午后闲谈。
    倘若忽略掉那双无甚情绪的眼睛的话。
    “为什么当鬼主?”
    “还能为什么?”顾裴咳了两声口无遮拦,“想操人,想造反,这个回答满意吗?”
    顾南星指尖微微蜷起:“后不后悔?”
    “后悔你大爷。”顾裴嗤笑道,“老子在鬼市想干嘛干嘛,比不上你在这破地方吃冷饭吹西北风?”
    顾南星攥紧拳,终于憋不住怒喝:“将军府亏待你了?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这话不知戳中了顾裴哪片逆鳞,他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他娘的有脸说这话!”
    他吼得比顾南星更响:“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婊子,见了她就欢天喜地对我就置之不理,你他娘的配当我爹吗!”
    “七岁那年我被沈家贱种打得狗血淋头,我瘸着腿找你告状,以为你会替我报仇,你呢,你骂我软骨头!八岁那年我被冤枉偷东西,你不分青红皂白摁着我脖子让我道歉!十岁那年我被人推进水里,你口口声声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操你大爷的!”
    顾裴脖子上青筋暴起。
    “老子才是嫡子,那个婊子不过就是个女的,除了嫁人能顶什么用,你们倒好,把人当宝贝一样捧着供着,她不过说了句要学武,你真就昏了头亲自教他。同是一母同胞凭什么她就是人口夸赞的少年将军,我就是不学无术的锦衣纨绔,凭什么!”
    顾裴突然挤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我刚入鬼市只有十二岁,日日担惊受怕被你们发觉异常,可你们从来不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所以后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如你所愿,我杀了人,让沈家那个废物万蛊噬心而死,没人再敢对我不敬,任谁都得恭恭敬敬称我一声鬼主。”
    “不喜欢我?那正好,我也不需要你们虚伪的关心与怜悯。”顾裴恶狠狠盯着顾南星,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他一字一顿地诅咒:“我巴不得你们全都去死,尤其是那个婊子。”
    顾南星猛地揪起他衣领,毫不犹豫地一拳挥上去。顾裴在满腔的血腥味中吐出被打掉的牙,几近癫狂地嘶吼:“来啊!杀了我!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杀了我!”
    冷冽的刀锋闪过,他没有等来利索的封喉,只有耳边传来的明显又清脆的咔嚓声。
    他在双目泛白的剧痛里,望见自己的小指孤零零倒在血泊中。
    顾南星的声音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今日过后,你我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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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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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康三十七年九月,长安侯上书揭露镇南关鬼市一案,震惊朝野。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国各地,一时间民怨沸腾,流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