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嘴里嘀咕了句什么,在床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再次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凌晨四点被人吵醒的时候,人还是蒙的。
    “大半夜的谁啊,扰人清梦!”
    “真是的,烦死了!”
    江寻把脸埋进被子里,不满地皱眉埋怨着,同时抬脚往床边的人身上踹去。
    傅晏礼握住江寻的脚踝,随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喊了句宝宝,“你不是要去山上看日出么,再不起床就赶不上了。”
    江寻先是被那声宝宝喊得心尖酥麻,听到看日出这三个字,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两分钟后,他慢吞吞地从被窝里起来,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你不是说山上冷,不能去吗?”
    “不想看到你失望。”傅晏理了理江寻凌乱的睡衣,“冷就多穿点衣服。”
    “现在先起床洗漱。”
    “那你抱我。”
    傅晏礼轻笑着应了一声,把江寻抱了起来,大步往洗漱间走去。
    凌晨四点多出发,到达城郊山上观赏日出最佳点的时候,正好是六点。
    江寻一路上都是睡过去的,现在脑子还迷糊,跟个洋娃娃似的任由傅晏礼给他穿上厚外套,戴上帽子和围巾,牵着往车外走。
    天刚蒙蒙亮,此时观景台处已经站了三三两两的人,正在等着日出。
    傅晏礼拉着江寻找了个位置,他们来得很巧,不到两分钟,东方的天际便染上了金橘色的霞光。
    一颗咸蛋黄似的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耀眼而夺目,绚烂的光芒洒满了半边天。
    壮阔而震撼。
    旁边的游客纷纷拿出相机拍下这幅美景。
    江寻歪头靠着傅晏礼的肩膀,一双染上了水光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太阳渐渐爬高,瞳孔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嘴角微微往上牵起,小声呢喃:“傅晏礼你看,真漂亮啊……”
    傅晏礼搂紧了怀里人的肩膀,轻吻他的发丝,“喜欢的话,以后再带你过来看。”
    “好……”
    江寻应了一声,终于支撑不住,眼睛慢慢阖上。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折射出金色的日光,缓缓滑落。
    明艳而鲜活的少年人,此时却像是一根干枯的朽木,仿佛看不到一点生机。
    第173章 命运的宣判
    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点,挂在东方的天际上,层云尽染,灰暗的天色逐渐大亮。
    傅晏礼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在看到怀里的人阖着眼眸,无声无息的模样后,他平静沉稳的面具崩裂,显露出无边无际的慌乱不安,恐惧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在瞬息间将他吞没。
    他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着,秉着呼吸颤抖地伸出手,放在江寻的鼻子下面。
    还有呼吸,只是那呼吸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傅晏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一刻也不敢再耽误,抱起江寻大步往停车的方向跑去。
    下山的路途比较远,他几乎是一路超速,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把江寻送到了最近的一所大型医院。
    停下车,傅晏礼再次把江寻抱进怀里,才发现他的身体在发烫,脸颊也泛起病态的潮红,呼吸仍然浅薄微弱。
    江寻发烧了。
    这只是初步的诊断,至于因为什么而发烧,还要进一步检查。
    傅晏礼终于撑不住,就跟卸了力气似的,瘫坐在了急诊走廊的长椅上。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不可察地轻颤着,他摁住了自己的手,一片冰冷。
    缓了好一会儿,傅晏礼才稍微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怀瑾的电话。
    江怀瑾和江父江母得知消息,也匆忙赶了过来。
    江寻还躺在病床上昏睡着,手背上打着点滴。
    直到挂瓶里的药水没了一半,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掀开眼帘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傅晏礼的眼睛湿润,眼圈也是红的,里面盛着太多的东西,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悲伤。
    便宜爹妈和便宜哥哥也守在病房里,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没事……”江寻扯起干涩的嘴角笑了下,没打点滴的手抬起,放在傅晏礼紧抿着的嘴角处,指尖往上一提,“笑一下,你们都别这副表情。”
    除了江寻,没人能笑得出来。
    打完点滴之后,江寻的精神好了点儿,几人带着他回到了之前治疗的私人医院,做了个详细的检查。
    再看到检查结果的那一瞬,无论是对于傅晏礼,还是江家几人来说,都无异于天塌下来了。
    因为江寻的白血病复发了。
    傅晏礼紧紧攥着报告单,手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着,手背用力到青筋明显浮现。
    他沉默着,没说话,只有那双泛红的眼睛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尽管早就知道即使做了骨髓移植,这个病也有很大的复发风险,但所有人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邓舒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明明小寻一直都恢复得好好的,昨晚还能跑能跳的,怎么突然就复发了呢?”
    “他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可怜的孩子。”
    江世渊想安慰妻子,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块棉花,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
    “妈,江寻是个坚强的孩子,他这次也会挺过来的。”江怀瑾安慰着母亲,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傅晏礼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怀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人整理完情绪,才再次回到病房。
    江寻此时正靠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的电视,看到几人进来,又弯起嘴角冲他们笑了下。
    “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们干嘛去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众人的情绪低沉,顿了顿又问:“我的病是不是……复发了?”
    邓舒终于忍不住,上前把小儿子抱进怀里,轻声哽咽:“没关系,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
    江寻点点头,“嗯。”
    这天,江寻又重新住进了医院。
    复发的治疗方式还有化疗加上骨髓移植。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次江寻的病情发展得极其迅速,不过短短的几天时候,他的身体便出现了大面积感染,消化道出血,化疗药也打不进去,更别提骨髓移植了。
    最严重的时候,江寻出现了休克的症状,医院甚至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江世渊颤抖着手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群医生护士在病房里进进出出,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几乎没有呼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运作发出的声音混杂着医生严肃紧绷的说话声。
    几人守在病房外面,目光一刻也不移地盯着里面的情况,气氛安静得可怕,谁也没有心情说话。
    傅晏礼早已维持不了平日里的体面,身上的衣服有些发皱,他几天没刮胡子,下巴长出了短短的胡茬,面色憔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坐在病房门口对面的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抑制不住地发颤,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病房。
    里面躺着的是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他无比珍贵的宝贝,现在却性命垂危。
    命运像一柄锋利的剑悬挂在他的头顶,随时都要落下来。
    而傅晏礼此时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命运的宣判。
    绝望如同洪水般汹涌而来,让人窒息。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病房外面等待着的家属来说,都是煎熬。
    不久后,医生从里面出来。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医生的面色仍旧十分凝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那句极其残忍的话:“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