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头顶的那柄剑又往下逼近了一寸。
    就连周遭的空气里都蔓延着绝望的气息,叫人无法呼吸。
    邓舒这几天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睛肿得不像样,眼泪像是要流干了。
    江世渊和江怀瑾的眼睛也是红的,脸色极其苍白憔悴。
    再开口时,江怀瑾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破灭了,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运作时发出的声音,江寻还在昏睡着,苍白的脸上带着氧气罩,呼吸微弱。
    时间来到深夜,众人还守在病房里。
    傅晏礼从江寻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江父江母,终于嘶哑地开口道:“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小寻这里有我在。”
    对于傅晏礼,他们都是放心的,一直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江怀瑾劝了父母两句,便先送两人回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傅晏礼,他一直守在病床边,没有休息。
    直到后半夜,一直昏迷着的江寻眼睫颤动几下,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的是男人那张写满了憔悴的脸。
    他主动握紧了对方的手,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很是虚弱:“别难过……”
    傅晏礼没说话,只是握住江寻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温热的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无声无息地砸在江寻的手背上。
    傅晏礼是个极其擅长控制情绪的人,江寻几乎没有看见他哭过。
    但现在,他却哭得那么悲伤和无措,像个孩子。
    “宝贝……”男人红着眼睛,语气沙哑而哽咽:“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当初我伤得那么严重,都能痊愈……”
    江寻身上藏着秘密,傅晏礼心里清楚,但他从来没有拆穿过。
    江寻没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擦去男人脸上的泪水,“傅晏礼,别哭了。”
    他的状态实在太差,连说话都觉得累,没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傅晏礼仍然坐在病床边看着江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起身拖着僵硬的脚步往阳台走去。
    凌晨三点,外面极其安静,冷风呼呼地朝脸上刮着,一阵生疼。
    傅晏礼穿得关上了阳台的推拉门,站在栏杆前掏出烟盒,将一根香烟衔在唇边,低头用打火机点上。
    火星忽明忽灭,白色的烟雾笼罩着男人疲倦的脸庞,随后被冷风吹散。
    傅晏礼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重新回到里面。
    阳台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江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陪在他身边的是江父江母和江怀瑾。
    他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哑声问:“爸妈,傅晏礼呢,”
    邓舒怜爱地轻抚江寻的瘦削的脸颊,柔声道:“说是有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这样啊……”
    —
    清山寺,位置A市城郊的一座山上,依山而建,清幽宁静。
    早上八点,这个时间点太早,再加今日的天气不好,阴雨绵绵,冷风呼啸,因此寺庙里的游客寥寥,宁静空旷。
    傅晏礼独自走在寺庙里,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冷风萧瑟,男人身上的黑色大衣外套的衣角随风扬起。
    没多久,他停在了一座佛殿下,一双疲倦赤红的眼眸深深地望着面前的长阶。
    从这里走到上面的佛殿,一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傅晏礼迈开了脚步。
    第174章 离世
    上午八点多的清山寺,天气阴冷,牛毛般的细雨裹在寒风里斜斜地飘落,落在人们的衣襟和肩头。
    佛殿前的台阶上,此时稀稀落落地站着一些游客,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同一处。
    或惊讶或错愕,众人互相窃窃私语,但逐渐的,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他们只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没有人上前打扰。
    众人的视线皆落在台阶下的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男人身材高挑颀长,长相极其英俊,穿着一身考究的价值不菲的西装大衣,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矜贵气息,非富即贵。
    但此时,他的面容却显得很疲倦,双目赤红,像是好几天没有休息。
    男人的眉梢眼角间噙着怎么也化不开的愁绪,幽深的眼眸里甚至带着绝望。
    细雨飘落在他的发梢和衣襟上,男人迈着步子走上台阶,一、二、三……
    他双手合十,疲倦的双目阖上,弯腰冲着佛殿的方向虔诚地行了一礼。
    随后他屈膝在台阶上跪下,双手撑着地面,弯腰,再叩首。
    紧接着起身,再上三级台阶,行礼,跪拜叩首……
    三步一叩首。
    他沉默着,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仿佛不知疲倦,一心向着佛殿的方向靠近。
    围观的游客们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或者被男人出众的外形所吸引。
    但渐渐的,他们都开始为之动容。
    当一个人把希望寄托于神灵的时候,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吧。
    他是为了什么呢?亲人?爱人?
    不管他求的是什么,都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一共九百九十九步台阶,等傅晏礼上到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几缕潮湿的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额头上已经红肿一片,显得有些狼狈。
    最后一跪,傅晏礼终于来到佛殿前。
    他迈步走进佛殿,高大的金身佛像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傅晏礼站在蒲团前,深深地望着面前的佛像,随后再次阖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眉心处,紧接着是唇边,心口。
    他本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但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傅晏礼满目虔诚,向佛祖许了一个心愿。
    他愿意把自己一半的寿命给江寻,希望他的小寻能平安健康,一生无虞。
    为什么不是全部寿命,因为他也有私心,他想一直陪伴在江寻身边。
    许完愿,傅晏礼睁开眼睛,屈膝跪在蒲团上,左右手置于前方,弯腰叩首。
    他站起身,双手再次合十放在眉心处……屈膝跪在蒲团上,弯腰叩首。
    连续三次跪拜之后,傅晏礼站起身,左右手掌心摊开前后交叠,骨节分明的食指和拇指伸出,形成一个三角形再放于眉心之上,虔诚顶礼,弯腰。
    做完这些,傅晏礼再次深深地望了眼对面的金身佛像,转身离去。
    他的小寻还在等着他回去。
    傅晏礼先回去冲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回到医院病房,时间已经是中午。
    江寻仍然躺在病床上,人已经醒了过来,他吃不了东西,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
    他一眼就看到男人红肿的额头,低声询问:“你额头……怎么了?”
    傅晏礼握住江寻的手,温声回答:“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你最好别骗我。”
    “嗯。”傅晏礼温热的唇落在江寻的手背上,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低声呢喃:“你要赶紧好起来,宝贝。”
    然而,江寻的身体情况还在不断恶化。
    求神拜佛似乎只是起了一个心理安慰,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两天后,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好在这一次江寻也挺过来了,他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这期间有不少人过来探望他,褚星野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哭,一看到江寻如今虚弱得不像话的模样,就哭得泣不成声。
    白敛和季云添也过来了,白敛红了眼睛,季云添这个一贯笑里藏刀的变态神经病,竟也当场落下了泪。
    江寻本来意识模模糊糊的,看到这一幕直接被吓得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