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拨雪寻春 > 第40页
    履行完查票的公务,巡警们看见这个一问三不知的人依然在候车室里坐着发呆,一个巡警端详了钟振良一会儿,觉得他不像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再看发现他身边没有任何行李手提包等出门必带的随身物品,便再次上前问道:“你是没钱买车票吗?”钟振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那你在阿普苏有家人吗?”钟振良又点点头,巡警再问“家人住哪?怎么联系?”钟振良便又不回答了。
    外面天寒地冻,候车室有暖气,巡警只能任由钟振良继续坐在候车室。
    几个巡警回到驻站值班室,打电话与城区其它派出所联络,询问有无走失报案,得到一个派出所答复,钟振良的年龄和外貌特征都比较接近,巡警分析觉得应该就是报案者要找的人。
    “他被送过来时都凌晨五点了,就没有给你打电话”。
    警官的解释令青藻不知该感激还是该埋怨。好在钟振良没有在寒冷的冬夜挨冻受罪,她谢过警察,领着钟振良去吃了早餐,把他带回她的住处让他先休息,又给敬老院同学打了电话告知了情况,青藻匆匆赶去医院上班。
    钟振良离开敬老院确实是一次有准备的逃离。
    每天看着同屋的老靳完全没有隐私和尊严地被人照顾着,钟振梁窘迫而惶恐,这让他更坚定了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沦入如此狼狈境地的信念。在钟振良的意识里,保持个人身体的私密性是保证一个意识清醒的人维护个人尊严的底线,像老靳一样身体完全裸露随意被他人摆弄的窘况,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这让他无形中保有了一种坚持捍卫个人身体尊严的执念,而这个执念在同寝室老靳的衬托下,令他的情绪变得愈发紧张。
    敬老院里闲不住的几个院友每天都盼着到菜地参加劳动,那是他们感觉比呆坐着更有意思的事情,这些人里有几个还有过侍弄庄稼的经验,得到到菜园自由施展技艺的机会,他们便十分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两三亩的菜地,经由他们和敬老院的工作人员日复一日侍弄花儿一样的精心捯饬,每到夏季菜地里辣椒西红柿等各种蔬菜一陇一洼的,茄子一行辣子一片地颇是葱茏,完全解决了敬老院里一日三餐所需的时令蔬菜。每天在菜园地里的劳动,成了几个做惯了地里活计的老院民无比重要的生活内容,这些体力承受范围内的劳作,是他们找回存在价值的唯一途径,他们日居月诸乐此不疲。
    入冬后,之前参加菜地劳动的人大多数都不再出来了,钟振良却每天都坚持出来劳动一阵子。成为这个菜园劳动队的成员后,他的目的显然不仅仅是劳动和锻炼,他还有个对他来说十分秘密的计划需要借助到菜地劳动的机会实施——他要找机会“逃跑”。
    冬季的田地里光秃秃一望无际,除了往冻得像铁板一样的地里运肥料,早已没有什么活计可做。钟振良和另外两个智力有些缺陷的院友用架子车往菜地运牛羊猪圈沤好的草粪肥。
    中午时分,钟振良乘着从菜地回敬老院吃午饭的时机,有意拖延到最后,趁两个院友都进院了,落在最后的他从外面把院门关好,成功“逃离”了敬老院。
    钟振良顺利“逃离”敬老院后再被警察交到青藻手上,这让他许久以来被烦闷焦躁的思绪和怅惘郁结的情绪弄得疲惫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青藻临时收拾出原先堆了书籍和杂物的一张床,钟振良一躺上床就沉睡过去。
    或许是头前夜里从敬老院走到火车站受了风寒的缘故,午后钟振良开始咳嗽着,后来又发起烧来。
    急急忙忙安顿了钟振良赶到医院上早班的青藻,那天格外忙碌,平时早已习惯了整日在手术、大夜班、小夜班、值班的轮回里奔波、忙碌的工作节奏,青藻一忙起来竟然忘记了清晨刚接到家里的钟振良。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歇下来的青藻才猛然记起家中的钟振良,她说了声“糟了”,冲下楼骑上自行车奔回住处,进门发现烧得迷迷糊糊的钟振良还在昏睡,青藻心里难过极了。幸好家里有退烧之类的常备药,赶紧给钟振良服药,又急忙去厨房给钟振良熬了粥,扶他起来喝了粥重新躺下,青藻才像打了一场仗似的瘫坐下来。她顾不上身体的累,脑子里急速思考着:怎么办?今后类似的临时手术、加班还会有,如何保证对钟爸的照顾和正常的一日三餐?
    在钟振良来她这里之前,青藻有时结束了连续的手术,或者值了大夜班,回到家基本都是直接倒头就睡,可现在怎么办?
    想了很久,青藻也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先撑过他生病这几天再说吧,青藻这样想着。等钟爸身体恢复了,说不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当务之急要先解决这几天回家照顾钟爸的问题。她首先意识到了从医院到住处的时间、距离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先决条件是交通工具。想到这一点,青藻趁钟振良吃完药继续睡了,立刻直奔商场,她买了一辆单人电动车,这样往返医院和住处的时间就可以大大缩短了。
    钟振良当天晚上就退烧了,但一直咳嗽,青藻给他吃了新加的药,叮嘱他继续多休息。
    第二天下班,青藻带回了敬老院派人送到她医院去的一大包东西,那是钟振良留在敬老院的所有私人物品。
    在随后的几天里,青藻尽量调整或推掉一些加班值班的频次,每天赶回家给钟振良做饭,照顾他按时吃药。一周过去,钟振良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只是咳嗽还没有完全痊愈。
    不知道是因为初到青藻这里居住有些拘谨,也或者是近些天来已经习惯了青藻把他当病人对待的照顾,钟振良每天坐在家里等青藻,都像是一个不能随意翻动别人东西的客人一样,一日三餐等着青藻回来做饭。
    那天,青藻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得知钟振良还没有吃饭,赶忙强撑疲惫给钟振良做饭,等把做好的饭端给钟振良,青藻就累得先顾自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实在等不到青藻起来做饭,钟振良便下楼去小吃店自己解决早餐。
    小餐馆人满为患,前一拨人吃完的碗筷还没收走,后面的人就等不及地在狼藉一片的桌前坐下了。钟振良吃完了饭没法久坐,起身准备返回青藻的住处,突然想到这些天整日枯坐在家里空等着青藻下班,寂寞而无聊,加上就快过年了,青藻那个家连个电视也没有,实在冷清的不像话,于是,他决定去买个电视。
    在商场转了许久,钟振良挑中了一款 21 英寸的彩电,那是当时商场的电视里最大的电视屏幕。钟振良定好了电视,返回去拿存折取钱,付了钱就可以回去等着服务员送电视安装。
    平日这个点儿青藻已经上班走了,钟振良回去见青藻还在家里,并不问她今天怎么不上班,也没有问青藻吃没吃早餐,似乎觉得这样的关心属于一种多余的插手和干涉,是需要尽力避免的事情一样,他只是对青藻说:“我买了个电视机,一会儿就送过来安装。”
    青藻问:“你联系有线电视来拉线接通电视线路了吗?”钟振良答说没有。青藻便找出电话簿预约有线电视安装。
    想着自己这一周里有两天都没能正点回来做饭,青藻对钟振良说:“爸,我有时候加班或者临时有增加的手术,你就自己做点饭,不要等我。”
    “我不会用你那个煤气灶,而且,我现在总咳嗽,闻不了炒菜的油烟味,一呛就咳嗽的厉害。”
    听钟振良这样说,青藻暗暗自责自己的粗心:“你明天跟我到医院检查一下吧,看看总是咳嗽是什么原因。”
    “不费那个事,天冷,慢性气管炎的老毛病犯了。”钟振良答道。
    青藻赶忙道:“那这段时间外面冷,你就别出门了,我起来给你做早饭。”听青藻这样说,钟振良觉得这正符合自己的所想,便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