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阿雪又要离开他。
    但这次他很乖觉,没有去拦。
    不知枯坐多久,内殿的灯亮了起来。
    “陛下……江大人已经出宫了。”苟询低声道。
    “今日之事,朕不想再从旁人口中听到。”萧濯闭上眼,还是遂了江照雪的意,哪怕方才他还抱着人欢喜极了,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名分。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晓他与江照雪的关系,但是又不敢惹人不高兴。
    “陛下……”苟询有些不忍。
    “不必安慰朕。”萧濯淡淡道,低头用指尖挑起那缕落在枕头上的发丝,“是朕做错了事,他信不过,心中有气,本就理所应当。”
    至少与之前比起来,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慢慢来,他总是等得起的,等他的阿雪回心转意。
    大不了等一辈子。
    ……
    次日上午,西北军及其主帅回京。
    朱雀大街的百姓翘首皆翘首以盼,准备瞻仰主帅英姿。
    然而江照雪并无时间去凑热闹。
    刑部大牢里刚送进来一批因为在朱雀大街抢位子,结果打起来的百姓。
    此事本不需他亲自登记审查,但昨日在宫中时,他与萧濯提了一句北蛮王之事,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听了进去,还是得仔细对待。
    刑房中。
    “江大人,这样琐碎的事交给下官便好,何必在此处耽误迎接云将军的时辰?”祝郎中抱着一堆空白的卷轴走过来,放置在他桌上,俊秀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应是卷轴太重而身子不比江照雪好到哪里去的缘故。
    “人山人海,没什么好去的。”江照雪执笔沾了点墨,抬眸望向刑房角落里被狱卒押着排好队的第一个彪形大汉。
    “姓名,籍贯,家中几人,可有闹事前科?”
    “大人,小人冤枉啊!”大汉大声嚷嚷道,“小人只是仰慕西北英雄风姿已久,这才好不容易占了个位子!”
    大汉说着,指了指身后排队的一群人,“他们打我,我难道不能还手?天下哪来这样的道理?再说了……小人就算打了人,那最多也是违反治安,就算被抓,也该是顺天府来管,与刑部有何干系?”
    江照雪搁下笔,眸光微闪,“那你倒说说,为何刑部不能管?”
    “刑部掌管司法与刑狱,除非是朝中官员与必须缉拿载入卷宗的恶劣案件,小人只是打了几个人,自然轮不到刑部来管。”那大汉眼中的得意如何都藏不住。
    “只是打人,的确顺天府便够了。”江照雪淡淡道,“但若是通外敌劫囚,只有刑部可以管。”
    此话一出,身后的百姓都躁动起来。
    “我们只是抢个位子,怎么就成了打人了?”“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哪里敢去劫囚啊!”
    江照雪微微拧眉,刑房中的狱卒察觉他神色不悦,连忙呵斥:“肃静!再吵,直接关进去!”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刘大壮,四年前落草为寇于南郡被抓,后协同其他犯人杀死南郡州府大牢狱卒二十六名,一路逃亡至北境边境,至今未曾抓捕归案。”江照雪指尖夹起桌上那张写满字的宣纸,轻飘飘甩在大汉面前,“本官说的可对?”
    大汉脸上带着被冤枉的怒色,捡起那张宣纸扫了几眼后,嗤笑:“一张连画像都没有的供词,就可随意污蔑人吗?”
    江照雪缓缓勾唇,“祝大人,告诉他,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祝郎中轻咳一声:“是刑部今日的菜谱。”
    “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白丁,却对我朝官员体系了解至深,又恰巧于囚犯将要经过的朱雀大街踩点闹事,故意争夺场地引起百姓不满制造混乱。”江照雪冷冷道,“你也敢说自己清白?”
    大汉死死盯着他,却因绑住手脚,动弹不得。
    “给你一日时间,要么交代是谁告诉你的这些话,要么,刑部大牢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带他下去。”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将人押了下去。
    闹了这么一出,后面的人审问起来,便顺利许多。
    确认无嫌疑的放走,不够清白的便只能留下再待查看。
    江照雪将所有口供一字不落写完,搁笔站起身。
    “江大人,下官觉得,这大汉虽行迹可疑,却还是不能证明他便私通北蛮要劫囚……”祝郎中欲言又止。
    “在北蛮王被送入诏狱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江照雪冷冷扫了他一眼,“孰轻孰重,祝郎中应该明白。”
    无数西北将士以性命为代价,方才打赢这么关键的一场战役,北蛮王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下官知道了……”祝郎中小声道,面色有些羞愧。
    江照雪不再多言,走出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