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依旧是一次次的宽慰哄劝他。
    每天过河的凡人那么多,孟婆怎么会记得哪张脸孔生的美丑呢。
    那根浅浅的红绳系着的,是薄奚的另一瓣心脏,他缺失的“完整”。
    每一世,渐眠都会先于薄奚投胎。
    孟婆的汤对于薄奚而言没有用处,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的每一世。他或投胎成王公权贵,或投胎成街边乞儿,生生世世都在追随着他的脚步。
    可偏偏人世难逢圆满好时节。
    好像天道戏弄,每一次找到他都要让薄奚晚一步。
    他或垂垂老矣已近死讯,又或幼年成疾早夭离世。甚至许多世,薄奚还未来得及与他相见,二人就已天人永隔。
    这样的境况不知持续了多少世。
    后来
    薄奚想出了办法。
    只要渐眠死在他的前面,薄奚就会在下一刻自戕追去。
    他已经不祈求能与他长相厮守,只要能在同一时空默默窥探他的人生,薄奚就已经万分知足了。
    这一世
    薄奚穿成了他的夫子。
    小少爷顽劣不堪,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父亲为他请来了满城最知名的夫子,他却一眼就爱上了他。
    “你相不相信命中注定?”他真的生了一张相当好的皮囊,只单单这么歪头瞧着人,就是春水含情,脉脉有意。
    薄奚的心颤了三颤,他向上天乞怜的人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对他说他爱慕他。
    “我总觉得上辈子好像亏欠了你,这辈子是来还你的情爱。”小少爷这一世叫思源,父亲为他取名意为饮水思源。
    薄系瞧着他,他红润的唇瓣吐出那么叫人怜爱的话,叫薄奚忍不住心烧腕颤。
    他为他讲了一个故事。
    他不渴求他还能记得他,他甚至觉得他只要这么活脱脱站在他面前,是哭是笑,是玩是闹,他都已经知足了。
    可偏偏上天硬要戏弄他。
    思潼死了。
    在听完他的故事之后,就那么安详地闭上眼睛,死在了他的面前。
    毫无预兆,像睡着了一样倒在薄奚的怀里。
    他摸着他已经没有跳动的脉搏,脑中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是你害死了他。
    天机不可窥泄,这对于凡人而言是灭顶之灾。
    因为薄奚的疏忽,那个上一秒还活脱脱站在他面前的孩子,就那么死在了面前。
    薄奚发了疯。
    他再一次走过奈何。
    孟婆对他重复着之前每一世说过的话。
    但薄奚不想再装了。
    他提刀闯入了阴司,弑杀三千阴兵,走到了酆都大帝御前。
    张牙舞爪的鬼面叫嚣着要吞吃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酆都大帝悲悯法度,问他所求何为。
    薄奚说:“我本意求一人,可偏偏天要阻挠我,叫我生生世世,与他不复相见。”
    大帝曰:“苍生轮转,皆是过客,你又何苦执念于此,不得轮回往生。”
    “锵”的一声,薄奚弃了剑,伏身跪于殿前:“我心中执念一人,生为他生,死亦为他死,生生世世,不求圆满,只求长伴他身边,护佑他今生平安康健。”
    酆都大帝翻开了生死簿。
    半刻,他说:“这上面并没有你说的那人。”
    除非他不是人。是鬼,是妖,或是什么死物成精。才不在这册之上。
    大帝说:“本座念你生前世世积有余德,死后冤孽一笔勾销,赐你前尘皆忘,投胎去罢。”
    薄奚磕头, “不愿。”
    他在阴司中听到过一些说法,只是如今无一人有先例成功,但他抱着那丝微的可能,将它原封不动说与大帝听; “我愿受五百年刀山,五百年火烤,五百年镇压,赌上我生生世世投胎的机会,祈求与他再续前缘。”
    “请大帝,成全。”
    一字一句,拷问其心。薄奚的话语没有波澜起伏,却将阴司中的小鬼们都吓了个半死不活。
    五百年刀山,五百年火烤,五百年镇压,这可是生前最恶之人都不能全尝受的刑罚。
    他离去的背影是那么坚定。好像走向的不是地狱刑罚,是迫不及待与心上人的会面。
    小鬼们只敢偷偷觑着大帝的案册。
    上面有大帝鲜红的漆印,只有一个字:
    “允”
    一时间,轰动了整个阴司。
    那时候尚且有小鬼们赌钱押命,都说这个年轻人大概要死在无间地狱里。
    只有一个刚刚成为鬼差的年轻小鬼,赌了薄奚能从无间出来。
    只是一个月的月俸,说不准那万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被他押中了呢。只是瞬息之间,年轻鬼差的想法就被击破,毕竟谁都知道,这千万年间,还没有一个人,哦不,一只鬼能从无间地狱中度过一千五百年。
    大多都在这难以承受的折磨中烟消云散,神魂俱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