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渐明月的手,他的声音变得毫无起伏:“你不愿么?”
    他是未来的天子,好像就合该生来被人千娇万爱。这样的语气让渐明月都觉得自己该死,怎么可能会有人使他不欢愉呢。
    但渐明月此刻心里乱糟糟的,他给不出一个回答。
    薄奚松开他的手,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他的心思叫人难以琢磨,渐明月的脑袋本来就不算很好使,再叫他去琢磨上位者的心思,他根本猜不透。
    这边完没还,渐明月隔日就听到了小太监急慌慌的声音:“太子,太子不好了!”
    渐明月蹭一下站起来。
    他抓住小太监的胳膊,没有注意到指甲已经深入小太监的胳膊里,慌张到说话都没有力气:“怎么,怎么了?”
    那小太监一擦额头上的汗珠,说:“殿下被刺客重伤,怕是情形不好!”
    下一刻,渐明月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起来。
    快一点
    再快一点
    他赶到太子寝宫的时候,伤情怎样一概不知,只见太医们聚在一处,眉头紧蹙,口中这这这个不停。
    渐明月心下一紧。
    他扒开人群,往里跑去看他的殿下。
    薄奚靠在榻上,引枕支撑着他的身体,肤色苍白如纸,满身的血腥气。
    渐明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吓得哆嗦,后退间砰倒了一个花瓶。
    花瓶“当啷”一下摔到地上,炸起一片惊雷。
    薄奚半阖的眉眼睁开,黑沉沉的眸子掠过一旁的渐明月。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昨天还好端端的人今儿个就伤重成这个样子,他的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比他自己遭了人害还要害怕。
    薄奚扯了扯唇角,声音有种奇异的温和,平静的像走入沉眠的良夜:“慌什么呢。”
    大家识趣的退了下去。
    渐明月的脚就被定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薄奚却突然跟他说:“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为难你。”他没有用那让人十分有距离感的讳称,从无坚不摧的壳子里退出来,渐明月才意识到原来他和普通人一样,也会受伤。也有软弱的时候。
    他垂着低低的睫毛,看不清神色的眼睛就覆盖在下面,渐明月很不合时宜地发现,原来太子殿下也有这样多情的一双眼睛。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这时候,薄奚忽然咳了咳,渐明月连忙去搀扶他,他坐到他身边,给他顺气,眉头拧的很紧,手心冰冰的都是惊出的冷汗,相反,薄奚的手却很干燥温热。
    他攥着渐明月的手,甚至让他觉得有些疼, “你对我,真的只是大哥哥么,”
    这句话中的含义,就是个傻子也能明白。
    渐明月抿了抿唇,却不说话了。
    薄奚的声音有些颤:“在这深宫,我父不慈,我母早亡,他们都欺负我。”他以一种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委屈的话:“没有人会真正关心爱护我,明刀暗箭我见了太多,接近我的人也只是为了依附于我背后的王权。”
    渐明月到底太小,听到这里心就已经揪了起来。
    薄奚抬眼,作出一副受伤姿态:“我不愿意再娶一个何方派来的势力,枕边之人都要日夜提防,她会不会在睡梦中暗害我。”
    薄奚将渐明月的手放到自己掌心。他的手小小的,薄奚两只手合围,就能将它团团裹住,他身上的每一处,薄奚都觉得可爱。
    他又声嘶力竭地咳嗽两声,渐明月就担心地不得了。薄奚:“我没什么别的想法,我的想法都成了喉头的血,你让我咽下去我就咽下去,纵然你不愿意嫁我,我也不能强迫于你。我想要是,是两心相许,不是什么忠君之道,你可明白么?”
    薄奚抽出手,将他推搡一把,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你走罢。”
    渐明月的心都要碎掉了。
    他哪里想到,这么一个强势冷漠的男人,原来是这样的脆弱可怜。
    他绞着手指,支支吾吾。方才薄奚说,他想要的是两心相许,那么什么才是两心相许呢?
    十年来的并肩与共,十年来薄奚喂给过他的糕点,他们一起走过的,那段深深长长的路,就不算两心相许么。
    渐明月想明白了这点。扪心自问,他已经十六岁,母亲也问过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他脑袋里第一个闪过的人是谁呢?
    他没接触过什么姑娘,他的感情里除了这方面的空白,剩下的,就全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他以薄奚的喜怒为喜怒,以薄奚的图谋为图谋,他——
    渐明月想到薄奚问他的话,一下子哑了声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薄奚明白这一点,只在自己确定心际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