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没有声音,窒息却像汹涌的海浪,将这片“极乐之土”淹没成骇人的沼泽。
    孔知晚不知道被妖鬼侵入身体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脑子里住个怪物是怎样的滋味,就像自己梦境的每一寸土被人掀起,又翻下他人的泥。
    那怪物一片片剜掉少女的意识,再大口嚼下,死亡的最后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那是她自己的魂魄。
    这一幕没有声音,也剥夺了将军的声音,孔知晚只觉得冰冷一片,又怒火中烧,那怪物不只在咀嚼少女的灵魂,还有将军偶然在人间遇见、又被夺走的心。
    心没了,她就又变回那把无情的刃。
    刃,只需杀敌。
    而成为最后之神的相繇,以少女的姿态样貌,一步步欣赏她的愤怒与痛苦,畅快得好像几个脑袋重新长全了,祂甚至希望祂的好将军,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但将军表露的愤怒和痛苦太短暂了,越是压在沉默里的恨越是锋利,就如同当初断头逃生、不得不退进乌山的相繇自己,她经历过无声里积攒的恨意,所以时刻对暴风雨前的宁静保持警惕。
    双鱼玉佩就在此时出现了,简直是老天爷助祂!
    祂凭借双鱼玉佩的力量,亲手复制了一个“自己”,祂给祂取名叫“相柳”,祂们是不会背叛彼此的一体——相繇是这么洗脑相柳的,对相繇而言,相柳是祂留给自己的后路,一个保证祂不被消亡的工具。
    祂是相柳的本源,只要祂没有被根除,相柳在某种程度就是另外一个祂,不被人知的相柳游离在外,危急时刻就能避开世人耳目,帮助祂慢慢恢复。
    相柳很感动——祂和所有雏鸟一样,天真,依赖,唯命是从。
    祂因相繇而生,相繇就是祂的全部。
    相繇一边要祂安安分分,永不背叛,一边又像无聊时养宠物,教祂人的狡猾、欺骗、尔虞我诈。
    祂傲慢地以此为乐,像摆弄梦境里的木偶,但正因为给相柳灌输了人的恶,令相柳有了人的心。
    人的心,就是有所求。
    相柳好歹是世间最后一位神灵的镜像,诞生时天真,不代表祂一直长不出真脑子,祂渐渐明白,祂对相繇,和相繇对祂,并不对等。
    不管是地位,还是……
    相柳找不到词汇,祂隐隐明白,任何词汇填进去,祂都会变成一个“人”。
    祂忍耐住了。
    直到潜伏在暗处、恨到疯魔的孤兽,暗合除妖阁内的旧部,以相繇的名义将祂引走,把祂当做人质,威胁相繇亲自前往。
    相柳不是一点逃走的能力都没有,神灵镜像怎么也能挣扎一番,祂不能托相繇的后腿,祂是保命符,不该是致命弱点。
    但祂抱着隐晦的心思,神不该有的心思,顺从了这场安排。
    祂再一次认识到,祂有所求,祂是神灵的叛徒。
    然而现实是,神灵是真正的神灵,不是祂的神灵。
    相繇无动于衷,根本没来。
    囚禁祂的将军毫不意外,甚至早有准备,她将乌山挖穿,找到了丢失的双鱼玉佩——双鱼玉佩每次显现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哪怕是用它复制了一个伪神的相繇,都没能留住,相繇当时很生气,但也没办法,阴冷冷地说,这就是双鱼玉佩的因果。
    双鱼玉佩每次出现,都必定带来灾祸。
    上次相繇得到它,祂诞生了,这次将军得到它,又会发生什么?
    将军的态度惹怒了相柳,好像她早料到相繇不会为祂涉险前来,也从没把祂当过一回事,如今就是放弃祂了。
    相柳方才希望相繇能来,如今又不希望祂来了,至少祂还有退路,安慰自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相繇。
    但相繇来了。只是祂威胁不到相繇而已。
    相柳作为最后之神的镜像,竟然感到恐惧与怨恨,却不是因为生死,祂第一次觉得,自己比干涸的水泽还要荒凉,祂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想明白什么。
    相繇的敌人,那个讨人厌的将军回答了祂。
    长枪一横,冷肃的将军即便面对死敌的镜像走狗也毫无感情,只是冷淡地瞥祂一眼,发现了什么,随口道:“相繇懂心,但祂没有,你不懂,但你却有,神灵也如人般荒唐吗?”
    “啊,也对,你不是祂的心,那畜生没有心。”
    然后她铁血作身,迎敌而上,相柳被连枝锁在封魔笼,好像在她孤绝的背影之上,看到三把青幽的鬼火,庇佑她战无不胜。
    于是祂懂了,那是这个人的心,即便死了也会护着她,至死不渝。!
    第148章 碎玉
    郑康把爱车当老婆,到哪都得开,陪他勇闯天涯,端过一个个邪祟的老窝,但此次前往神灵藏匿的诡山梦林,他却只能半路换轮,轮开过一段,又换自行车,最后带着一队人徒步,迷路在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