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来这招,她拿了就承了一份情,不拿好似显得她是小心眼的妇道人家,为了夫妻呕气而不知轻重似的。
    这真是让梅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不用回头,梅花也知那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不但是忧郁,而且一定是配着很诚恳兼十分抱歉的表情。
    梅花僵在原地,硬是不回头看他,待拿过缰绳,就当他空气一般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没错,就假装没看见,要视他如无物,才是放下。
    所以不看他,就算对他这几日的紧迫盯人很不爽,也不看他……但还是气不过啊!
    梅花忿忿不平,因为金平要是直来直往、自己来面对她倒也罢,她至少还能当面给他脸色看,甚至是直接问他到底想做什么,再直接表态这次休夫书是玩真的,他们之间玩完了,大家就此别过,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偏偏他不!
    他就是跟着她,远远的那种。
    接连着两天的路程,每当她在小城镇略作停留休息的时候,他不是请人拿花给她,就是找了人,为她送包子或是烧鸭小吃什么的。
    最烂的就是方才那招哀兵政策!
    他竟然托人来,一个一个代他向她道歉,或是为他说情,搞得她心浮气躁,心里烦得不得了。
    她就是要忘了他,要把他这人从生命中抹去啊!
    这样子一直跟着,像个背后灵一样夹缠不休,教她怎么静心?教她怎能不烦?
    莫非……这是要逼她主动跟他说话?
    哼!她偏不!
    梅花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走回头路,她不要再让他有机会可以伤害她,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所以她要无视,无视他,无视……
    *****
    轰隆轰隆……
    乌云密布,闷雷低鸣,间和着劈下几道闪电,宣告即将降临的暴雨。
    在这骤变的山区气候里,梅花算是幸运的,在变天前行经一间年久失修的山神庙,有了个落脚之地。
    更加幸运的是,那已呈破败的内室里竟然还有现成的柴薪,可能是之前路过的旅人没用完留下的,正好给梅花捡了个现成,省去找柴火的问题。
    但也就是因为没有其它问题好烦恼,只需生火等过夜了,这才是一个烦心的开始。
    果不其然,在梅花生好火堆的时候,大雨落下,那么……外头那家伙怎办?
    梅花觉得那是做人基本的恻隐之心,即便只是个不相识的过客,谁也不会这般狠心,让对方在外边淋雨受冻吧?
    但那人不是过客,那人是这般伤她心的金平,这……
    “抱歉,外边雨大,我进来避避雨。”
    梅花绝对不会承认,金平这时的识时务教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脚长在他的身上,是他自己要进来的,不干她的事,她可没有破例……梅花是这么认为的,而内心里的善与恶不用再继续天人交战,这让她轻松许多,得以继续专心假装他不存在。
    但金平却是注意到了。
    虽然她仍是不理不睬,不愿意正眼看他,但在他为了避雨也进入室内之后,她神情明显的松懈,甚至自动往一旁挪了挪位置。
    他是不是可以判定,这是要分他位置烤火取暖?
    心里有些些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这样的举动。
    其实就如同尹水浒批评他的那般,他以前确实是运气好,因为梅花对他一见钟情,他理所当然地接收她的深情,过去,他从不需要太用心,因而从没认真做过“讨女孩子欢心”这件事。
    所以他毫无头绪呀!
    但箭在弦上、情况紧急,没人可商量的金平也只能自行摸索,整个人就像无头苍蝇般乱飞乱撞,什么都试试。
    在所有的尝试当中,不让梅花忽视他,是他目前积极在进行的首要之务。
    道理很简单……在梅花想要放弃对他的感情,放弃他这个人的时候,他得在她将他从心底连根拔除之前,先留下自己的位置……这是金平理智分析后得到的重点。
    所以也顾不得某些做法是不是卑鄙,只要能让她知道他的存在,一直就在她身边,金平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包括低声下气请路人代为说情也一样。
    金平很努力,但“讨女孩子欢心”这件事毕竟并非他所擅长,所以在努力之余,他实在不确定这两日来的献殷勤是否奏效。
    可眼下,她态度虽然同样冷淡,可行为上却愿意分个位置让他烤火,这让金平感到些许的安慰,觉得努力并不是没有成效的。
    外头大雨哗啦啦,室内,除了柴火偶尔爆出的劈啪声,再无其它……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娘去世那天,把妹妹托付给我的事?”金平突地开了口,状似无意。
    梅花假装没听到,她也不想听……事实上她心里已经有点火气。
    有没有搞错?
    这种时候,不是解释,不是道歉,他竟然还想跟她聊他的妹妹?
    “那一年我十岁……”好像也没在意她要不要听,金平径自道:“娘病重,爹正打算送我外出学武防身,在出发的前几日,娘拉着我,叮嘱我要照顾妹妹,之后她便走了,而直到现在,我偶尔还是会作梦,梦见她吐血,溅得我一身都是,紧抓着我的手,要我照顾妹妹……”
    梅花几不可见地微皱了下眉,因为以前从没听过他提起这些,也因为联想到,有一阵子他常作恶梦,该不会都是梦到这些吧?
    确实,这些话,是金平从没对人说起的一段。
    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但对他而言,与人讨论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示弱,他不喜欢让自己的弱点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人面前。
    是以他虽牢牢遵守着当时的诺言,却因为觉得有损颜面而一直深藏心里,从没对人提起过。
    但这阵子,金平开始在检讨,他所认定的这整件事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抑或是哪个部分他理解错误?
    要不,为什么很简单的一件事,却演变成今日的结果?
    既然这个错误伤害到了梅花,已经无关颜面了,他有必要让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前因而伤害到了她。
    “不管有意无意,一直以来,有不少人曾跟我反应,我对小兔保护过度,但我总不觉得。”金平幽幽说道:“因为那是我答应我娘的事,我得代替娘的部分好好照顾妹妹,我只是理所当然地尽全力去完成自己的诺言。”
    梅花有些些失神,也有些些的困惑。
    失神于这些从未听闻的过往,困惑于他为什么要在这时跟她说这些?
    难不成他以为对她说些心里话,她就会原谅他吗?
    对这如意算盘,梅花隐隐感到不爽,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他有他的承诺,又如何?
    她也有她的决心,不会因为他随便的三言两语就轻易给予原谅,她梅花的感情可没那么廉价。
    “但我这阵子却忍不住想……”金平却没依她所想象的接着要请求她的原谅,自顾自地又继续说,声音显得有些困惑。“对妹妹的那份责任心,只是因为对我娘的承诺吗?”
    谁知道啊!
    梅花用力拨着火堆,继续假装他的不存在。
    金平却像是陷入回忆,径自找着问题的源头……
    “啊!我有没有跟你提过,小兔出生那天的事?”他突然又说。
    又是妹妹?
    梅花只觉恼火。
    要是人体有耳朵自动关闭的功能,她一定会启动,绝对会!
    “妹妹的出世来得突然。”陷入回忆的金平浑然不觉是不是合宜,径自道:“就发生在我们一家人要去别院陪娘待产的路上,而且还是天色未亮之际。”
    梅花觉得没趣,她才不想管金兔是怎么出生的。
    “由于情况危急,临危受命的侍女一接生下她之后,只能先交给我……”顿了顿,金平道:“小花,你知道吗?除了接生的侍女,这世上,第一个抱兔儿的人,不是娘也不是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