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我也是……”汪易城搂著她痛哭。女儿被欺凌成这样他却无法为她做什么,他恨自己的无能。
    “别哭了。”汪水嫣早已哭得声音沙哑,眼看著疼爱她的姊姊日益憔悴,她的心好痛。
    “姊姊,你听到了吗?我们全都很爱你,你不要不理我们好不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一样爱你。”她倒进父亲的怀抱,恐惧地哭道,“我好怕,真的好怕姊姊会丢下我们。”
    “不,不要,水薰,妈妈真的不计较你做过什么,只要你回来就好了。妈妈不是故意对你那么严苛的,怪只怪我求好心切、爱面子,怕你不如人家让妈妈丢脸,原谅妈妈的寡情,好吗?你离开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惦记著你,你不能就这样丢下妈妈,你是不是想让妈妈随你去?你说话好不好?吃点东西好不好?妈妈看你这样好心疼的。”她哭得声嘶力竭,汪水薰的眼睛却是连动也没动一下,依旧眺望远方,她的魂魄早以飘向幽冥。“易城,女孩子通常都和爸爸比较亲,你劝劝她别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方妍泣不成声。
    “我会,你别哭。”汪易城允诺地点头,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弄著女儿憔悴的容颜。
    “水薰,爸爸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我原以为给你最好的物质享受,你就能了解我对你的爱有多浓,爸爸错了。你和水嫣都是爸爸的乖宝贝,你有什么委屈不想告诉妈妈,可以告诉我,爸爸的肩膀很强壮,我会替你起出气的。”他不自觉地流著泪,像小时后一样逗她。
    “有什么苦别独自承受,让我们替你分担好不好?我的乖宝贝。”
    “没用的,她根本不理我们。”汪水嫣生气地坐上汪水薰的腿,想看她大吼大叫。噢,她好想念姊姊生气、大吼的模样。汪水嫣抓起她的手,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我们已经说了三天三夜了,姊姊却除了回来时喊了声‘蓝虎’外,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根本是封闭了自己的心灵,不打算活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和没有生命的木头人并没有差别。”她把心里的恐惧一古脑地吐了出来。
    “住口!她有生命,她的生命是我给的。”方妍情绪激动地搂著女儿,“我没答应,她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们,她不会的,我的水薰很善良的。”她哽咽地看向丈夫寻求保证,“她不会的对不对?”
    汪易城正想回答,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急促的电铃声。“我去开。”他局躅而下,四十多岁原是正值意气风发的壮年期,居然在短短三天之内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犹如风中残烛的老人。
    他为女儿的不幸辗转难眠,自责甚深。
    “找哪位?”汪易城打开门问著。这位英气勃发的年轻人他没见过。
    “我找水薰。”蓝虎心急地说道。
    “你是水薰的朋友吗?”女儿的交友圈他不明了,只是这名男子看似精明、干练,应非泛泛之辈。
    “我叫姜磊,是水薰的男朋友。”她怎么会突然回家?这三天他想过了各种可能,几乎翻遍了台中每一寸土地,就是没料到她会回家。
    “她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你还是请回吧!”汪易城又重新评估他一番,以另一种严格的角度审视他。
    蓝虎不顾一切地排开他冲进屋里,他知道发生事情了。果然,一进屋他就听到低低切切的哭声,循声他找到汪水薰的房间,见到犹如行尸走肉的她。他被她茫然无助的眼神和木然呆滞的的表情震呆了。
    “先生,请你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汪易城气喘吁吁地紧追在后,一手拿著无线电话。
    “她怎么了?”蓝虎冲到床的另一边,将呆滞的汪水薰一把拥进怀里,心痛如绞。“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贺狂真的对她……“她这样多久了?”蓝虎紧紧地搂著她,严厉地询问汪水嫣,方寸大乱。
    方妍止住了哭泣,望著眼前这个举止疯狂的男人,“你是谁?”他连珠带炮的问题差点击垮了她。
    “你是蓝虎吗?”汪水嫣看他搂姊姊的心痛模样,不禁想起姊姊昏倒前喊的名字。“姊姊在三天前的凌晨被一个女孩子搀扶回家,昏睡前曾叫过这个名字。”
    “我是。”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悍女郎。蓝虎红著眼,埋首在汪水薰的头发里,他了解她一定是遭受到重大的打击,才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她的个性刚烈保守,又不懂得调适自己,一但遭受到无法负荷的打击,只得选择退缩一途,完全拒绝接收外界的声音,逃避面对自己、面对众人。他真恨她这种极端的个性,却又爱她这种独特的性格。
    坐在另一边的方妍被真情流露、且显然自责甚深的蓝虎感动了。他好像很爱她家水薰。
    “这孩子自从那天回来后,就没吃过东西也没说过一句话,她是存心不理我们。这三天任凭我们怎么对她说话,她就是不理不睬,似乎想抛下我们……”说到最后,方妍歇斯底里地泣不成声。
    “我想和她说些话。”蓝虎没办法再承受了,他需要和她单独相处。“我不会伤害她,我把她看得比我的性命还重要。”他淌下热泪,仍埋首在汪水薰的发顶,不想让人看见他的心被切割成好几块,血淋淋的模样。
    他的痛苦绝不是伪装的。汪易城动容了,他拉起太太和小女儿,悄悄地退开,把空间让给了蓝虎。他心想,也许这年轻人能将他的女儿找回来,他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水薰,我是蓝虎,你看看我。”蓝虎将她抱进怀里,心疼地轻拍她毫无光泽的脸颊,却心痛地发现她的心彷佛死了般,不言不语,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你不可以这么做,不可以抛下所有人,在我有生之年,你都不可以这么做。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孤儿,这辈子我不曾拥有过真正的爱,我爱我不曾谋面的父母,可是他们不爱我,把我丢弃在路边,从那一刻起,我始终觉得爱人是一种浪费,是一种没有必要的负担。可是倔强的你却这么平空出现,偷走了我的心,走入我的生活。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的倔强,你的火爆,你的一切。我相信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别留下我,拜托。”他不得不请求了,她的样子让他害怕。“这辈子你是我唯一拥有过的真爱,失去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她那不曾改变的平静面容,像覆上被剥夺了喜、怒、哀、乐的面具,只有空白一片。她不会对他生气,也不会抱著他哭,更不会对著他大笑了。蓝虎热辣的泪水不断涌出,他手足无措地感到万分无助。
    “水薰,不管贺狂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爱的是你的人、你的心,不是你的身体,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你生气啊!对我吼、对我叫,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就是别逼死自己,我不能失去你,你懂不懂?”他狂乱地大吼大叫,不能忍受她的沉默。“还是你在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怪我让你受到伤害,我必须怎么做才能抚平你的创伤,你告诉我,开口告诉我啊!”他一把搂紧她,放声大哭。她是他的心啊!失去了心,他怎么活?
    面对他的伤心,痴傻的人儿依旧痴傻,汪水薰依然无动于衷地躲在她心灵深处,不去触及丑陋的现实世界。
    “水薰──”他不晓得他还能做些什么,她被伤得这么深,宁愿独自舔舐伤口,也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安慰,甚至连他都摒弃了。“你要我替你报仇吗?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吗?”他恋恋地倚著不言不语、连呼吸都嫌轻柔的她,绝望的想多抱抱他。“我会替你这么做,我会宰了那个畜生。”他喃喃自语,哀痛逾恒的脸上不时绽著凶光,结实有力的双臂因杀人的念头而绷紧。他以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眷恋圈著他的爱,深怕一不小心伤了她,她现在脆弱得好比布满裂痕的玻璃娃娃,若稍一不慎就会裂成一堆碎片,可是她的裂痕却好像越来越扩大、越来越密,彷佛随时就要抛下所有人……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