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劫当前,他能做的只有保全无辜者,还有自己所爱之人。
    正在此时,木门被轻轻推开,叶迟走了进来,脸上肉眼可见地疲乏:“师尊。”
    鸦非语闻声抬眼,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回来了?”
    “嗯。”叶迟几步上前,一言不发地圈紧了鸦非语的腰,一言不发地将脑袋深埋在他颈窝里。
    这段时间,就连话最多最能活跃气氛的叶迟也逐渐变得沉默起来,他抿起唇,就好像心中始终有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整个人就连表情都变得格外凝重。鸦非语不知道自己总是开朗的小徒弟心里头又藏了什么心事,叶迟既不说,他自然也不多问,只安静地拍他肩头,安抚他。
    过了许久,叶迟才终于闷着开口,“师尊,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带着师尊回我的老家看看,好不好?”
    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鸦非语心跳似乎漏拍了一瞬,随即是无边无际的落寞在心头开始蔓延。等此间事了,他恐怕也没有办法再见到叶迟了,想到这里,如心头有阴霾笼罩,鸦非语只觉一股酸涩之意不受控地涌上鼻尖与眼眶,险些一个没绷住哭出来,但好在还是凭借多年的经验压住了落泪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叶迟的目光格外温柔眷恋,就好像生怕再也见不到他似的,薄唇微挑,轻轻颔首:“好,跟你回去。”
    叶迟终于笑了,看起来好像一条憨厚的大型犬,傻乎乎的:“师尊最最最好了。”
    话虽如此,二人却是都各自心怀鬼胎。
    叶迟说完,就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将头埋在鸦非语的颈窝里,仿佛再也不起了一样,在鸦非语看不见的地方,清透的墨色眼眸中流露出的尽是疲惫与颓丧。鸦非语从心底认为天裂直冲自己而来,叶迟却认为那是对着自己来的。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他是一个毁坏了天道秩序的凡人,如果此时天道降世,想要修正世界线的话,改变了一切故事轨迹的他就必然会成为天道首要针对的对象。到时候,自己估计就是一个双拳难敌四手的状态了。
    只能祈求这些事情并不会牵连到鸦非语身上。说到底,他作为书里人,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只是稀里糊涂被叶迟改变了人生,这些都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他有些沉重地想,他的生命,大概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死了,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化作一个透明的灵魂守候在鸦非语身边吗?抑或是如大梦初醒一般的回到那枯燥乏味的现实世界,继续过着自己那一成不变的生活,将在这里生活的一切都忘却在脑后,忘记自己曾经也有过一个冷若冰霜的爱人,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可以翱翔于天际的修真者?
    叶迟不知道,叶迟也不想知道。
    如果……如果这些劫难结束之后,自己还活着的话,他就和鸦非语一起归隐山林,从此做一个不问世事的仙人。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越是这么想,叶迟的心里就更为沉重,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在了水里似的,四肢逐渐变得冰凉,就连怀中人的温度都感觉不太到了。鸦非语是无辜的,如果天道试图惩罚他,叶迟对此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确实扰乱了世界的正常运作,这一点他认,并且绝对不会有任何反驳之词,只希望不会牵涉到鸦非语而已。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在自己死后会不会想自己。想到这里,叶迟反而又被自己逗笑了,埋在鸦非语颈间闷闷笑了两声,却听鸦非语道:“你哭什么?”
    叶迟正欲反驳,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然落了眼泪。他一时愣神,慌乱无措地从鸦非语颈间退出,抹去眼角晶莹泪水,可是眼泪就像流水一样淌着,竟然抹不干净。于是他转过了身去,像是生怕鸦非语看见自己这副窘状一样。
    “师尊……弟子只是,只是……”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编什么理由出来骗鸦非语,他哭得太明显,骗鸦非语是他看错了显然不现实,鸦非语不是傻子,哪会信。
    鸦非语却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屋中寂静得只剩下叶迟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一只温度偏低的手缓缓抚上叶迟肩头,将头倚在他背上。叶迟一愣,从掌间抬头,鸦非语正靠着他,很安静,两人之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但就是莫名叫人觉得心安。叶迟本来快停下来的眼泪一下子又没能绷住,丢人地又涌了出来。他转身,将鸦非语整个人抱在了怀里,贪婪又肆意地嗅闻他颈间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再不闻,他可能这辈子就真的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