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明放下手中的茶壶,低下头,拿布擦拭了水渍,停顿一下,“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而且,我劝你,也不要去做那件事。”
    鲁仲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如此说。”
    “鲁兄,那件事风险太大,你明明知道,若是做了,会面对着什么样的后果,你何必如此呢——”
    “澄明兄,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从一开始,我就有如此打算。”鲁仲打断他的话,坚定地说道。
    夜已深了,月上中庭,松柏沐浴在如水月色之中,风吹树枝轻轻摇摆,犹如水中荇草。
    姬澄明轻轻叹了口气,原来,鲁仲不是鲁莽,他什么都知道,早就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对此,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付出的代价,恐怕是鲁仲的性命。
    这一切,值得吗?
    他心中时时刻刻,总是在算计,计较得失,如何做,用最少的损失,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对于鲁仲所说的事情,他从未想过,也觉得极不划算。
    鲁仲望着庭院中的松树,平静地说道:“澄明兄,我不像你,脑子那么好使,我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我只有那个办法,我也只能那样做。而且,你不是也是在用你的方式,在践行你心中的道吗?”
    姬澄明沉默了许久,“老鲁,对于这天下的黎民苍生来说,更需要你这样正直的人,你若去做那件事,恐怕性命难保——”
    “若是我当真的死了,也算是践行了心中的道,死而无憾了。”鲁仲畅怀地笑了,他的那双憨直的大眼睛中,闪烁着舍生取义的光辉。
    姬澄明却不再说话了。
    这样的鲁仲,令他十分敬佩,也犹如一面镜子——
    让他发觉自己是多么卑鄙。
    ……
    七月,盛暑。
    天气炎热极了,一个月来,滴雨未下。
    大旱,河南河北一带绵延数千里的麦田,颗粒无收。百姓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流离失所,南下逃荒,更多的人,却涌向了山东,去投靠洪大全的麾下,他说,凡是大齐国的子民,绝不会让一个人饿死。
    如此这般,洪大全的声势越来越浩大,甚至有地方饥民们集体造反,杀了地方官,开了粮仓,在城头插上“大齐”的旗子。声势浩大,有如星星之火,燎原般烧了起来。
    反观在西南起事的轩辕瑛,在攻占了几座城池之后,似乎如缩头乌龟一般,再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饶是如此,京城中达官贵族们,仍是过着十分奢靡的生活。哪管它明日洪水滔天,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日是一日。
    微明草堂,在一片苍翠竹林中,沈红蕖挥舞着青萍剑,她的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天地间似是一片浮萍。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那一招,她还是不熟悉,她知道,只能一招制敌,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她精疲力竭,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浸透了衣衫,眼神迷离,努力回想着,在梦境中看到的沈承影的身影。
    爹爹,饶是女儿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做的和你一样……她沮丧地想到,自己没有时间了,却还是练不会那一招。
    “郡主,吃盏冰花露饮去去暑气吧。”杨嬷嬷见沈红蕖停下了,忙端来一盏茶。
    这盏茶名为冰花露饮,是用每日清晨新汲的井水,兑了暹罗国进宫的玫瑰花露,喝时再加些浮冰。
    这一盏冰花露饮,颜色如同胭脂,闻起来有极为馥郁的玫瑰香气,喝下极为清凉,是消暑的圣品。且不说这暹罗国进贡的玫瑰花露有多么珍贵,光是这茶上的碎冰,在这夏日炎炎,可是价比黄金!
    玫瑰花露和藏冰,都是摄皇帝赏赐的。颜巽离虽然十分忙碌,盛暑时节仍然牵挂着沈红蕖,从大内拨来了许多藏冰,供她使用。
    前些日子,天气炎热,沈红蕖苦夏,饮食减少了三分,颜巽离在百忙之中,冒着暑热,特地地过来瞧她。见她下巴又尖了些,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就似那要被风吹走的美人风筝,皱着眉头道:“怎么予瞧着你倒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
    他扭头呵斥下人道:“你们怎么服侍的?郡主饮食减少,不早些来回予!”
    微明草堂的下人全都跪下了,所有人大气不敢吭一声。
    沈红蕖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全都下去。
    待下人都走后,她摇晃着他的手,“我只是因为天气太热,吃不下去东西,不碍事的。到了秋风一起,我自然会贴秋膘,现在瘦些,那时就不至于太胖。”
    “三叔,你别生气了。你现在一生气,他们都要怕死了。”她故意娇嗔道。
    他在旁人心中,是高高在上、无人敢触其逆鳞的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