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班七班的化学课代表,一个留着短头发,看上去胆子很小的女生。
    沈临清敲敲桌子示意孟沅沅继续背自己的课文,一段古文她从早上第一节课下了背到下午放学,赵志琦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等他一起下班。
    孟沅沅小小地吐了下舌头,看得出她就是故意不想沈临清按时下班,可沈临清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古灵精怪的女生实在是被老师们惯得太厉害了。
    没有再理会蔡悦欣,沈临清多罚了孟沅沅两遍课文,自己下班了。
    孟沅沅哀嚎着和他一起出去,还特意避开老师给了他根棒棒糖。
    沈临清无奈地催促女生回教室,就像无数次分别,他已经见过太多不适合学习的人,可至少他们还享受着这个年龄无忧无虑的快乐。
    虽然沈临清不知道那个快乐是不是绝对的。
    但他确实是希望这些人可以少一点苦恼,快乐得再久一点。
    第14章 14.驻足
    七班的班主任是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和沈临清这些年轻老师交集不多,有时候赵志琦会提起那个老师,毕竟都是物理班主任,听评课的时候总能遇见。
    赵志琦不是个喜欢嚼舌根的人,七班班主任田一夏也不是个坏人。除了会明着收礼有违师表外,在讲课方面从来没人说什么不是。
    所以后来沈临清再遇到田一夏找蔡悦欣问话也没有多想。
    他对那个女生并不熟悉,只知道孟沅沅和她关系不错。但是像孟沅沅那样开朗的人,又有几个人会和她关系差呢?
    现在想来有些不对劲的日子其实格外普通,如今回忆起来甚至不记得那天是否刮风下雨。
    “老师。”孟沅沅背着画板像是要出学校,却在看见沈临清时匆忙调转方向走过来。
    沈临清不知道孟沅沅为什么要叫住他,那天已经打了上课铃声,他得赶快进班。
    “老师,我想问您件事。”
    “什么事?”
    孟沅沅小心地仰头看着走廊里的监控,她收敛了笑,甚至少见地有些紧张。她说,“老师,女生不上大学也无所谓吗?为什么现在还有人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可以告不让上大学的人吗?”
    沈临清呆了呆,问,“是你父母不想让你上学了吗?”
    “不是,是……”孟沅沅没有说下去,年级主任走过来,她抓紧了画板,欲言又止地看着沈临清,声音越来越小,“您能不能不要把我问的问题和其他老师说?”
    “我保证。”沈临清不知道女生在紧张什么,孟沅沅紧张地抓着画板,年级主任走近了,她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她说,“老师,能不能不要让田一夏老师再给蔡悦欣父母打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
    “沈老师。”
    年级主任走过来了,孟沅沅抱着画板跑了。
    沈临清看着女孩的背影,那个有点跛的背影实在少见,孟沅沅像是扭了脚。可她体育很好,不应该这么草率受伤。
    像孟沅沅这样得人,就算是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挨批都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可那段时间沈临清实在太忙了。
    那天年级主任叫住他并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沈临清匆忙进了教室,一节课的时间便把孟沅沅的异常抛之脑后。
    此后他后悔起来,时常会因为没能向孟沅沅问清事情的原委而自责。他当然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却依旧不能原谅自己没能改变这个不起眼的插曲。
    教师作为如今一个并不算伟大,也不够高尚的职业,人们大抵想尽办法从中忙里偷闲,很少有人会愿意在其中多管闲事。
    沈临清熟知这一点,也有上万个理由为自己开拓,却又无一能开拓。
    他找不到能解决这个办法的智者,可能马车跑得太快,没有留意这个问题。
    “后来孟沅沅到机构集训,我也没再遇见蔡悦欣。直到高考前两天,蔡悦欣的父母抱着女孩遗照到学校门口大闹,孟沅沅家的人虽然没有出面,但很快人们还是知道了两个孩子相约自杀的事情。
    “那段时间学校严禁在校老师学生胡乱发表言论,蔡少晴因为孟沅沅哭了,办公室的老师不敢说,安慰了蔡少晴几次就不再提了。
    “其实我和蔡少晴都没想到孟沅沅会和蔡悦欣一起跳楼自杀,蔡悦欣的情绪不稳定大家都知道,可孟沅沅很开朗,她父母也对她很好。
    “蔡少晴后来被领导叫去谈话,她没有和我说说了什么,之后学校安顿了学生家属,发了公告,这件事没有闹大就草草结束。两个班的班主任先后离开学校,我虽然跟着那个班到毕业,但除了班里几个玩的好的女生在孟沅沅桌子搬走的时候哭过,就什么都没有了。
    “学校没有闹过鬼,警察调查过两个班的班主任也没有体罚过学生。因为两名学生都没有留下遗书,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们为什么自杀。”
    饮料见底,火锅的汤底加了一次又一次,沈临清回忆曾经的事,学生的死亡让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可他知道那不是来源于学生死亡的惋惜。
    而是这短短的两年,众人避嫌的冷漠,学生为图有趣而编造的荒诞,以及再无关系。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却再也找不到她活过的痕迹,再也无法与她有所联系。
    “沈临清。”
    沈临清得手被紧紧握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钰已经坐过来,就这样握住他颤抖的手,“你应该放过自己。”
    沈临清有些失神,“说不准她确实不是自杀呢,警察也不是没有失误的时候。我后来去过孟沅沅住过的小区,她的父母在这件事之后很快就把房子卖掉离开了。
    “我上了天台,天台上没有护栏,洋灰台子不高,只有站上去很轻松就可以跳下去……那个高度就算是被推下去也有可能……”
    “沈临清!”
    被握住的手微微刺痛,沈临清回过神,被眼泪模糊的眼几乎要看不清白钰的表情。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孟沅沅扭了脚,如果她是被蔡悦欣推下去也有可能。”
    “你不相信警察吗?”
    “……”沈临清痛苦地闭了下眼,他没有正面回答白钰的问题,只是说,“孟沅沅性格开朗,没有理由自杀。”
    “那如果她是为了拉住跳下去的蔡悦欣呢?没有人能拉住下坠的人,如果她只是想救蔡悦欣却因为力气不够被拉下去了呢?”
    “我不知道。”沈临清的手冷得厉害,他看着凉掉的火锅,“在超话里发信息的那个女生应该是孟沅沅的同学,她三年前有一条微博发了一张头绳的照片,我记得孟沅沅也有一条一样的。
    “我不知道她知道什么,又去问过什么,有段时间网上有人特别自信说看见对面楼上有个女生把另一个女生推下去了,他没有证据,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女生究竟在天台上做了什么,可是如果孟沅沅是被害死的……”
    “那你就要不放过自己吗?沈临清,对于这样模棱两可的事情你就一定要认为自己有改变的能力吗?”
    “……”
    沈临清无法回答,在火锅店用餐的人渐渐少了,他们的声音已经没有可以隐藏的帮凶。
    “那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差一点就要成年了。白钰,你能明白那种心情吗?那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一天要在学校呆十几个小时,每天看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她没了,那你又能怎样?就算她真得是被谋杀的,你能怎样?”
    “我不能怎样!所以为什么要再提起来……为什么要去诋毁他们呢,为什么没有人拉住他们?我想不明白,那些发评论阴谋论的人究竟想要什么真相,那些拍摄照片的记者想表达什么,没有人真得了解他们,这些闯进来的人又究竟想要免费拿走什么?”沈临清失控地喊道,白钰抬手捂住他的嘴,用力把人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