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希望这场淋漓尽致的发泄可以冲洗掉曾经的不堪。
    沈临清跌跌撞撞地跑着,被雨水冲刷着模糊了的视线让他失去了方向。
    纷乱的大脑里第一次因为赵志琦的死亡而感到快乐,只有死人才能为他自证。当他在为一个人的死而感到悲伤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愉快举杯庆祝。
    是空缺的编制岗位可以栽入新得萝卜?是殡葬行业盆满钵溢的又一单?还是沈家举家同庆引以为傲的儿子甩掉了一个变态?
    积水漫过台阶,沈临清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早已湿透得身上多了一点泥。
    他昏昏沉沉地看着水洼中飞溅的雨点,被模糊了的伤口已经没有血液渗出。
    行驶而过的汽车并没有注意到倒在台阶上的人,这个连窗户都不愿意打开的雨天,人们舍不得给世界一丝关注。
    一道惊雷裹挟在乌云间,沈临清隐约觉得雨停了下。他爬起来,勉强辨析着方向,向着七中走。
    那是沈颜如上高中的学校。眼下放学了,沈颜如应该也在里面。
    她应该被找回来。
    无论多少年。
    “卧槽!”骑车赶路的学生没有注意到走在雨中的人,放学铃响起时,整个街道都被人完美充盈。
    沈临清迷茫地看着竭力避开他的孩子,额头上的伤口再次崩开。
    他听不懂那些孩子在聊什么,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那些顶着校服狂奔的年轻人里没有沈颜如。因为沈颜如的世界已经被他顶掉了……
    那他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呢?人生的价值在于创造价值,可他穷尽一生,除却掠夺,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可如果他死在这里,死在某个人的车下,那个倒霉蛋会贬值,会家破人亡。
    所以说有害垃圾不能靠自然回收,只能人工。
    “松手。”
    沈临清有自残的习惯。他出门可以不带脑子,却不会不带刀。
    那是一把好刀,可折叠,很锋利。抵在脖子上就是一道口子,但是抓着他的人力气实在太大了。
    沈临清只能僵持着用另一只手去推他,但对方没有让他如愿,而是近乎是在瞬间就将人扭进怀里。
    沈临清扭着手臂无法挣扎,耳边嘈杂的雨声打在神经上,好像嵌进了棉花里,一点点下沉,下沉……
    白钰抱着沈临清,一旁江轻语打着伞在雨中独自美丽。所以白钰很快也淋湿了。
    “小朋友的情绪不太好,怎么样?现在走人还来得及。”江轻语一向不怕事大。
    “如果你没有吓他,他不会回来,更不会被逼婚然后知道当年不该知道的事情。”
    白钰将人抱起来,早已熟悉的体重在怀里出现了偏差。白钰皱了下眉,看着江轻语手臂下夹着的另一把伞,终究没抱希望对方会替他打伞。
    “总会有人这么做的,哪怕那个人不是我。”江轻语越过一个水坑,与年龄不相符的面容挂着与白钰极为神似的冷淡。“毕竟我活着早就不是靠爱情了。”
    白钰不想和她斗嘴,将人放进车里,又把刚刚用过的注射器小心包好带回去处理。白钰进了驾驶位。
    江轻语上车速度很快,收伞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沾上雨。她可是非常害怕自己的亲生儿子把她从车上赶下去。
    “那小朋友家长怎么办?”
    “以后再说。”白钰得回答让江轻语有些意外,他没有看江轻语,继续道,“我觉得很多事情是无解的,就像我每年过生日的愿望是希望地球炸掉,自己早死早超生,可如果是想要对方活下来,我就必须是那个对立面的人。”
    放纵未必不能成为一种解决的方式,但那只是解决事情路上一个恰到好处的环节。
    “你不怕把自己逼疯了?”
    “人活着应该克制。江轻语。”
    “你说我不克制?!”
    “我只是说活着,不是所有人都会妥协,不是所有的财富都是平等,不平等了几千年的人类文明终究还会不平等下去。深处低洼的人想要伸手触及高空的明星,那只能自证自己没有错,却不能改变低洼泥泞的现状。”
    “但世人都想求一句百年好合。”
    “所以说地球应该被炸掉。”白钰没有掩饰眼中的疯狂。他一直是一个冷静的人,冷静得几乎冷漠。他引诱沈临清去看待世界美好的一面,去控制对方与撒旦握手的可能。但并不意味着他觉得这个世界美妙到遍地鲜花。
    与针锋相对的是无处不在的违和,就像是棉线上一个个解不开的小节。所有人都要沿着棉线走,直到被磨得遍体鳞伤再一跃而下。
    伤口会结痂吗?
    一个可笑的疑问。
    只有健康的人才会结痂,病入膏肓的人只会血流不止。
    可是在这个早已病态的不能再病态的世界里,哪里还有健康的人?
    第24章 24.笼子
    房间上了锁,打不开。
    屋子里没有锋利的东西,什么也破坏不了,无论是房间还是自己。
    窗户外面加装了铁栅栏,好像农场里圈养牲口的地方。
    食物,水,充足的阳光,除了这些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原本挂过床布的地方如今已经空空如也,木质床脚的棱角被全部仔细包裹过。
    无论如何用力撞击也不会造成一点创伤。
    躁动不安的身体需要流血,松软的项圈套在脖子上,锁链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
    报警声不分昼夜的响起,身体终于忍无可忍地向打开的门口冲去,因为药物与精神不断折磨的身体在光下倾倒,摔得五体投地。
    滚烫的手握住脚踝用力往回拉,半敞得门离视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放我出去。”声音微弱,近乎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一般。
    扑倒在地上的疯子惊愕地捂着嘴看着自己。
    脚踝被松开,陌生人托住他的腋下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小心检查他的身体。
    那只滚烫的手将温度一度传到指尖,撩拨起疯狂战栗的皮肤。疯子轻轻喘息着,锁链垂荡在胸前,冰冷的锁链擦过乳头,疯子紧紧握住陌生人的手臂,“放了我……”
    “好啊。”白钰没有什么情绪地回答着,抬手解开沈临清项圈上的锁链。
    沈临清随着锁链解开刹那一跃而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近乎手脚并用地往出爬,膝盖在地毯上疯狂摩擦。
    他赤裸着身体用手触碰门的边界,突然停下了动作。
    “出去?”沈临清疑惑地质问自己,不够清醒的大脑传递给他最直白的欲望,又给他犹豫不决的痛苦。
    “出去就不需要再回来了,沈临清。”白钰走过来,沈临清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然后怔怔地看着外面的地板,低声呢喃着,“出去……回不来了?”
    “对,你在生病,我能给你的只有对待病人那样的照顾。如果你需要的不是这些,那可以选择离开。”
    “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白钰被沈临清突然抓住手臂扯了个踉跄,沈临清歇斯底里地吼着,“我没有病,我不要吃药,我没有病,我没有病……白钰,我是清醒的,你看我是清醒的,我没有病……”
    “那你就可以走了。”白钰轻轻揉捏着自己被抓得出血的手腕。
    沈临清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微微发红,但白钰知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不走。”沈临清小声说,哽咽声被压得几乎辨析不到,他怕白钰辩驳,又小声说,“我没有病……”
    白钰叹了口气,俯身用手擦沈临清没有流泪的脸,“你没有病,之前也选择了离开,我之所以会抓你回来是因为误以为你生病了,既然没有那你就走吧。毕竟除了这一点,你也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的理由。”
    说完,白钰站起身,准备进屋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