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清的姐姐当然也姓沈，大沈临清五岁，沈颜如，是个很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孩子。
因为沈颜如要大他不少，所以从沈临清记事起这个姐姐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沈家不穷，但是为了给沈城宇腾一间卧房出来，当然也是认为沈颜如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孩没必要拥有那么多的独立空间。
所以沈颜如一直和沈临清住在一起，沈临清小时候一直认为姐姐之所以会那么讨厌他，是因为他抢占了自己的房间。
可事实上，沈临清抢占的远不止一个房间那么简单。
老沈家出的都是读书人，无论从前现在，都是人们提起来颇为长脸的事情。但真要说是书香门第沈家其实远远不够格，但沈家人会玩，好面子，文人傲骨不说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少不了。
但最主要的是沈家一脉相承的重男。
沈颜如长得漂亮，是打从娘胎里出来的漂亮。接产的医生看了夸，护士也夸，七大姑八大姨来了都是夸。沈城宇不好表态，只在病房等着沈川发话。
沈川那本是要扭头走的样子愣是被这众人的目光给按住了。他拿了拿劲，这虽然是个丫头，但终究是沈家肚里爬出来，当然最后还是得姓沈，叫沈什么？姿色不错，但可惜。
躺在病床上的高玫没有马上接腔，她看了沈城宇一眼，像是希望对方可以说点什么。
可沈城宇只是老老实实站在沈川背后，像个站在老佛爷身后的傀儡皇帝。
高玫张了张嘴，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好名字，简单又好写。
她能说什么。
她辛辛苦苦怀胎十个月，身体遭得罪，心理惹得疯，最后被一个如字定义的明明白白。
女孩子，生来一副好皮囊，又是不愁吃穿的沈家的孩子，那已经是好命了，如果说唯一可惜些什么，那就只能是可惜是个女的。
偏偏是个没有如果的如果。
所以沈颜如就长成了那个如果。
混在男生堆里野，和人打架不分伯仲。上了学在后几排与人称兄道弟。从没消停过，更不知道老实怎么写。和沈临清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颜如的家长会只有高玫去开，沈家在学习上不苛责沈颜如，但家庭聚会上从不叫她。
家里的卧房改建，在双人床外多填了一张单人床给沈临清，屋子里沈临清需要的样样都是新得，新书桌挤着旧书桌，新床堵着旧床，生生将沈颜如挤到了墙边，差一点就可以离开这个家。
对于这些事，高玫没出过声，沈城宇更不会提。沈临清被沈颜如揍得鼻青脸肿，委屈地扑进高玫怀里，换来沈颜如更加恶毒的目光。
曾经他真得不明白，那个嚣张跋扈的姐姐从来不和他好好说话，后来就这么不告而别，如果是对于家人还有深深的怨恨，那对他又有什么？
他是那个如果姐姐有一丝狠心早就该被溺死在水沟里的弟弟。
是那个不该活着的人。
可他好好的活着，并且还要这么活下去。
白钰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打不通了。
沈临清对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白钰对他很好，没有歹念的那种好。
可他不可能动一动。他连辩驳的本能都没有，白钰又为什么会相信从他身上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学校领导发来慰问短信，实则是想要他快些回去上班。
沈临清躺在床上算着日子，天就亮了。
他应该回去上班，躲得白钰远一点，又或者白钰已经放弃他了。
心脏恪尽职守地泵血，可每一下都疼得厉害，像是烙铁一样下下砸着，让他再好好想一想。
高玫早上要出去买菜，沈临清醒得早就一起去了。
菜市场被小区楼挤着，一端能到大街上，另一端是死胡同。
高玫买了些应季蔬菜，没让沈临清拿，只是和他说再去里面转转。
转到头，墙上订了钉，用绳子系着挂了好几排的单子，这是市里众所周知的一处相亲角。
高玫小心翼翼地看着，不敢和沈临清讨论。那些低处的纸很快就被看完了，结果显然不够理想。高玫不得不踮着脚，抓着高处的纸角，眯着眼慢慢看。
沈临清没有过去的意思，只是垂首玩手机。
直到高玫看完，两个人才慢慢往回走。
“清清在外面工作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没有。”
“那……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高玫问得小心翼翼，这话传进沈临清的耳朵里却变得异常恶毒。
沈临清停下脚步，控制着语气问，“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男的？”
“啊哦！这不是想起来赵志琦了吗，他小时候不是喜欢你？你爸还特意跑去人家家里说清楚，哎，清清你不记得了吗？”
“那时候我们不应该在找姐姐吗？”沈临清嗓子有些紧，他快步往回走，高玫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也不再说话，只拿着东西在后面追。
沈临清不知道沈城宇去找过赵志琦的父母。赵志琦那年做过的所有出格的事情沈临清都没有和家里人说过。
除非泄密的人是那个讨厌他的姐姐。在那之后沈颜如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就突然失踪了。沈临清怕沈城宇他们不好好找，经常旷课出去找人。
可结果是无。
沈城宇起床了，在厨房喝牛奶。高玫过去和他说了什么，沈临清不关心，但很快还是被叫过去。
只不过这次问话的还是高玫。
“清清啊，那你喜欢男孩子多一点，还是女孩子多一点呢？”
“是我姐姐告诉你们赵志琦喜欢我？”
高玫被问得有些无措，沈临清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个问题太过无理还是因为提起了一个被忘记太久的人。
沈城宇道，“先回答你妈的问题。”
“赵志琦已经死了，出车祸。”沈临清不想回答那个问题，无论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在沈家都只有一个答案。哪怕他不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但也绝对没有沟通的权利。
沈家人不会妥协，一个连女孩都不爱的家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沈临清就是太清楚这件事了，才从来不肯提，他逃跑了无数次，从初中一直跑到现在。
他可以想无数个理由搪塞为什么不结婚，但他没办法回答他究竟喜欢什么。
这是一道送命题。
沈临清一直都很明白。
他不知道江轻语是哪样的人，但他不相信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沈家。
第23章 23.回收
对于沈临清的沉默高玫明显慌了，沈城宇皱紧眉头看着沈临清。
“如果我说我喜欢……”
叮咚……
门铃响了，沈川一如既往来儿子家串门。
沈临清原本近乎休克的心脏玩命跳动。他看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去开门的沈城宇，颤抖的身体几乎随时都会倒下。
如果说我喜欢男人，他们会疯，会咒骂我然后开始怀疑自己细心呵护养育的孩子为什么会是个表态。然后逼着我发誓，无论是治疗还是什么，一定要变回喜欢女孩。
如果说我喜欢女人，他们会问那为什么从来不搞对象，是不是没钱，沈家有钱也有房，沈川死了什么都是他的。是不是在说谎，其实是喜欢男人的？毕竟要赵志琦这个前车之鉴。
当年年幼的他可以靠划清界限来自证清白以表决心，那现在呢？他是不是一定要进医院治疗一趟才可以罢休？
沈临清不知道，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死胡同里到处碰壁，他想要一个出口，却被人为堵住。
沈川慢悠悠坐下，看着脸色苍白的沈临清，只说了一句话。
“我就知道他不行，沈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沈临清口腔麻了一下，他控制不住自己近乎夺门而出。
外面在下大雨，连续的高温把整座城市都卷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