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古家的事娘早有打算了,那她这些年来的心思,在娘的心头根本无关紧要。
    纵使母亲的冷漠未曾掩饰,但她的心仍是脆弱地拧痛了下。
    微牵动著唇,沐璃喃道:“对爹的死我比任何人都难过!”抬起眼,她深深望进程翠的眸里。“为什么怪我?”
    为什么?呵!纵使事过境迁,但程翠始终忘不了夫婿是为了保护她而惨死!
    望著沐璃眼底的脆弱,程翠苍凉无比地喃道:“对!也许真该怪我自己,在当年生你难产时,或许我早该放弃你的。”
    剧然猛咳了几下,程翠孱弱的身躯被心底强大的仇恨支撑著。
    “那这悲剧是不是同样会落在姊姊身上呢?”沐璃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在瞬间被抽离,身躯霎时透骨彻冶。
    突然一个巴掌扎实落在沐璃的颊上,娘亲的声音清楚落入她耳中。
    “你姊姊没有你带煞的命格,生出你这样一个小煞星我已经够可怜了,不要再这样对我!”
    “我也是你的女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的声音哽咽,却始终不让泪落下,搁在身侧的双拳早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而我的女儿,害死了她爹?”一想起夫婿的惨死,程翠心底那一丝丝的于心不忍早因怒火沸腾而消逝。
    “你让我如何释怀?一个你曾经疼爱、捧在手心的女儿,竟然害死了她挚爱的夫君……”泪流满面,程翠的孤独在脸上交织成悲凄的脆弱。
    沐璃的心隐隐揪痛,胸口有种被撕裂的痛楚,娘根深柢固的认知让她身心俱疲。
    她想大声哭喊出声、想嘶吼大叫,无奈那念头只在脑中瞬间飘过。
    于是,她选择再次将泪水往肚里吞,再多的苦与不公平就如同对她的惩罚——永无止尽。
    少顷,沐璃缓缓抬起头,脆弱已褪,取而代之的是寒冷若冰的疏离。
    “我会代替灵儿。”她的声音恢复贯有的顺从,不理会程翠怨怼的眸光,沐璃僵直著身子离去。
    拚命眨动著眼,前方的景象因眶里强忍的湿意而逐渐扭曲变形……
    尾随在沐璃身后的古放云因方才听见的事,而感到心情沉重。
    四川青羊宫前女扮男装与他比试的沐悔、身受毒伤与他在石云瀑共度一夜的沐悔。
    忆起在山洞中,她因伤而无意露出的无助、恐惧,这一切的疑惑因方才所见而豁然揭明。莫怪她的眉宇间总盘旋著愁、散发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初至虎丘,只因她漠然的倔傲,教他解决那两个恶棍后,不自觉地尾随其后。
    这歪打正著下,他幸运地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沐家。也因此窥得那让人心疼的无奈,他从不知道沐师伯的死,带给沐家的是怎样的一个冲击?
    那脆弱的身影,让他有种想将她拥入怀里好好呵护的冲动。
    放缓脚步,两人始终维持著一段距离。
    或许是想得太过专注,不知何时沐璃的身影已倏然消失在眼前。
    叹了口长气,靠在狭巷的古放云抚著额,心中搀杂太多解不开的思绪。
    一阵微风抚来,街上的尘埃随著一张纸飘落在眼前。
    古放云无意一瞥,“比武招亲”四个大字落入眼中,在他弯下身要取起告示的同时,一双纤手同时伸出。
    这个举动让彼此的指尖相触,也让两人同时缩回了手。
    疑惑抬起眼,古放云竟发现自己对上了沐璃水亮的眸子。
    她何时转回的?古放云一脸诧异地瞅著她。
    对于他无礼的注视,沐灵很是不满,她低下身捡起告示,将它攒入了怀里。“公子也想参加比武招亲?”
    她的口气不佳、火药味十足,让古放云愣了下。
    沐灵眸光微敛地沉声道:“沐家姑娘是出了名的丑八怪、恶婆娘,这招亲是幌子,你可千万别上当。”
    “什么?”古放云瞅著她那清丽的细致脸蛋,心思百转千回,不禁好奇地问:“你是沐家姑娘?”
    沐灵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反制,踌躇片刻她挑眉说道:“总之要你别娶沐家姑娘,就别娶沐家姑娘,否则铁定让你有罪受的!”
    蛮横撂下话,沐灵定定凝著他,一双水澈美眸光华四溢、晶灿活跃。
    恍惚间,心灵神动,古放云缓缓开口:“姑娘是否有双生姊妹?”
    “你为何知道?”沐灵惊喜呼出,下一刻却立即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防备地瞅著他。“你是谁?”
    浓眉堆聚眉心,古放云一时间被她给问住了。他该如何回答?
    “姑娘是姊姊还是妹妹?”避重就轻地开了口,古放云反问道。
    “你尚未回我话呢?!”她轻跺著莲足,一脸生气。
    扯唇微微一笑,古放云被她娇俏的模样给逗出笑意。
    “你是璃儿的朋友?!”下了断语,沐灵被他悬著笑的清朗脸庞给卸了心防。“究竟是或不是?”
    “在下并非她的友人!”他坦诚开口,面对沐灵的直爽,他著实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那公子何以……”打量著他,沐灵提高了警觉。
    “在下古放云,是古罄的儿子。”他坦然开口,深邃的轮廓上尽是一片光明磊落。
    “什么?”因为惊骇,沐灵退了好大一步,纵使她从未认定古家是弑父凶手,但古罄仍是最大嫌疑犯。
    淡淡咧嘴一笑,古放云叹了口气。“上一代的恩怨本来我们是不该插手干涉,但事情拖了这么久,我实在不忍心让家父再自责下去。”
    凝著他,沐灵迟疑了一会,警戒的眼神因他的身分掺杂诸多不信任。
    “听我把话说完。”相较于她的诧异,古放云的脸上倒是一脸沉定。
    在他钜细靡遗地完整陈述当年往事后,沐灵光亮的眸缓缓撤去防备。
    “当年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认定你爹是杀人凶手,但所有事情的关键似乎又绕著整个剑库打转!”沐灵知道光凭一把剑,著实无法证明些什么。
    “所以这些年来我爹致力于查明真相。”
    眼神一凝,沐灵在他的眸中只寻得一片坦荡与真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隐忍下肚。
    爹的死对沐家是个禁忌,璃儿身受其害,而她……卑劣地选择遗忘,选择忘掉那让她不安的因子。
    “你没事吧!”古放云瞅著恍神的她,轻问著。
    晃了晃头,沐灵面带笑容惋惜地道:“沐、古、力、苍四家本该因父执辈的同门情谊而相亲相爱,然而却因当年的意外毁了一切,这些年来,我想并无人安心快乐过。”
    沐灵的反应让古放云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他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起来。“我发过誓,不让铸剑四杰因此殒没。”
    “因此你成了名满四川的铸剑师?”
    古放云在铸剑方面的天赋让他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只要涉足江湖之人,皆知晓四川有位资质优异的铸剑师。
    “纯粹为继承父业。”他谦逊开口,语气里是毫无野心的淡泊。
    因此,沐灵对他重新估量,脑海中忽闪而过的念头却让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可惜璃儿的铸剑人生却是让仇恨支撑起的。
    神秘地朝他投以一抹玩味的神情,沐灵慎重地开口:“比武擂台愿你如愿。”
    原本她打算无论结果如何,她绝不让沐璃替她上花轿。
    但倘若对方是他——古放云,那她倒是可以酌量、酌量改变计画。
    “古某自当尽力。”
    望向他那双诚挚而深邃的眼,沐灵朝他微颔首,再一次违背了母亲,私下将妹妹的终身托给了他。
    一下定决心,沐灵的脚步跟著轻快了许多。
    目送著她远去,古放云提气跃出狭巷,在一处空旷之地取出信烟,往天释放。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当风轻带起杨柳时,沐灵秀致的脸蛋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一踏上临时架起的竹台,四处鼓噪热络气氛由台下纷传而至。
    俯视眼下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一股莫名的愁绪飘向了眼眉间,此刻她竟感到手心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