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姑娘来自云南‘瑶五寨’。”他气闲神定的开口,简单一句便摧毁她的自信。
    她警觉地抬起头,俏丽的秀颜尽是戒慎疑惑。“那……又如何?”
    光是这一点,并不足以证明什么。
    允萨耸了耸肩,神色不愠不火地从容回答:“我没必要告诉你。”
    她拧起秀眉,心里一把火一股脑地直冲脑门。“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你绝对打探不到‘瑶五寨’的事。”
    她偏不信,只要她把自己的嘴管得紧紧的,哪还有人能知晓“瑶五寨”这奇怪的传统。
    “咱们就等着瞧,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对她的怒意恍若未觉,允萨沉稳地旋身迈开脚步,已然猜到洛翩翩接下来的反应。
    洛翩翩怔在原地瞪着他高大的背影,头一回兴起杀人的冲动。
    倘若他真的查到什么,那、那她一个姑娘家的脸往哪摆?
    心猛地抽了下,她不加思索便跟在他身后,一张小脸因为思忖着该怎么对付他而苦皱着。
    “蒲洁儿,爷还没回来吗?”
    晚云收,日落黄昏将天地缀得一片金灿。
    素雅窗棂染上一层金黄薄光,透过窗映入斗室内,形成一道蛊惑的光束。
    侧过脸看着将尽的日落,舒洱佳抵不过心中的渴望,无由的想到外头走一走。
    “前些日子由中原来的风水术士为陵墓重布风水局,爷在盟长的指示下,近日正忙着遣派人手,重新修整陵墓。”
    舒洱佳敛了敛眉,苍白的脸庞尽是低落的神情。“是这样啊……”
    躺在榻上,舒洱佳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哪不舒服,只觉胸臆间梗着股郁气,教她几乎喘不过气。
    “蒲洁儿,带我到后面的草原走走,好吗?”话一说完,又管不住地连咳了数声,声音沙嗄得吓人。
    蒲洁儿倒了杯茶递给她,语气有说不出的惊慌。“不成!爷交代过,不能让你出去吹风,还要按时给药备膳……”
    “我只是胸口闷得很,想透透气、看看蓝天绿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夫人……”蒲洁儿为难地杵在原地,不想破坏她的好兴致,却更不想让夫人在她的贴身照料下出什么差错。
    舒洱佳幽幽叹了口气,几个月前,听说允萨到抚顺追查几名欲进女真的汉人行踪后,随即回到盟长身边处理族务,回家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不过相对的,她常病的昏昏沉沉,根本没几日清醒,很多事都是听来的,因此也不知夫婿究竟回过家几趟。
    不过特别的是,听仆人们说,有一回,允萨是带着来自中原的风水大师一起回来的。
    详细情形她不知道,倒是她的精神从那一日起便清爽许多。
    “不用太久时间,让我闻闻绿草香便成了。”
    微颤的声音泄漏了她的渴望,苍白的薄唇抿着哀伤的弧度,心中有种不安的预感。
    她知道,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了……
    第四章  伊尔根觉罗家坐落在伊立克渤西边,地势比一般草原高,可俯瞰整个鄂霍多金斯高原。
    蒲洁儿为夫人穿戴完毕后,推着木制轮椅由南炕的小门,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到达这适合远眺的地方。
    雄峻山势,漫天晚霞染红整片天地,在夕阳余晖下,绚丽苍穹被一抹霸然凌厉的身影独占,飞旋留连。
    舒洱佳抬眸想细瞧,竟觉落日的夕阳十分刺眼。
    她难掩失落地低下头,拢了拢身上的狐毛罩褂,忆起她与允萨常在草原中奔跑的回忆,不胜唏嘘。
    “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舒洱佳垂下纤瘦的肩膀,脑中的回忆如浪涛翻腾,充斥在心口。
    蒲洁儿拧了拧眉。担忧地问:“如果夫人觉得冷,蒲洁儿再回去为夫人取件外褂?”
    沉思了片刻,舒洱佳微微颔首。“好吧!我等你。”
    难得起了兴致,她不想逞强败兴而归。
    “夫人放心,蒲洁儿会速去速回。”
    目送着她离去后,为了瞧山另一边的景致,她打算改变轮椅的方向。
    花了些时间,轮椅终于挪移了几吋,谁知道力气使不上,轮椅因为她的笨拙动作,反而顺着坡势往下滑。
    还来不及尖叫,她心一窒,握在把手双侧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闭上眼等待即将到来的痛楚。
    须臾间,一抹红影风驰电掣地窜出,瞬间挡下木轮椅。
    洛翩翩松了口气,扯开笑容道:“好险!”
    惊悸未褪,舒洱佳缓缓睁开眼,眼底映入阳光般的灿笑。“谢、谢谢你。”
    “不过是举手之劳,别客气。”扶着轮椅,移到草地上,洛翩翩黑溜溜的水眸始终停在对方过度苍白的病容上。
    发现她打量的眼神,舒洱佳好奇地问:“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她亮眼的衣着打扮,让人无法不注意。
    “嗯!我的家乡在云南。”
    “云南……真特别,好漂亮。”舒洱佳忍不住伸手捻起她缀在发上的五色细珠,语重心长地开口。
    “会吗?”洛翩翩侧了侧头,唇边绽出一朵笑花。
    “在家乡我们人人都做这打扮,不过到十六岁就要改包头帕了。”
    “包头帕?那是什么?”她感兴趣地问,原本无神的双目竟染上点点晶灿的灵光。
    洛翩翩眸光落在她苍白的笑颜上,竟觉得她清雅的笑容,像极了死去的姐姐。
    无由升起的一股亲切感,让她心里多了几分感触。
    不自觉地,洛翩翩对她说了许多有关于家乡的事。
    舒洱佳看着眼前活泼可人的小姑娘,听着云南的所见所闻,忒是新鲜,就像是亲自历游了一番。
    长年被病痛折腾所遗忘的快乐,因着洛翩翩的一字一句又重新拥有。
    “有机会姐姐可以和你的夫婿来‘瑶五寨’玩,我们寨里的盘王节可热闹了,到时翩翩再教你唱酒歌、跳长鼓舞。”
    她扬起苦笑,语气有些惋惜。“同我夫婿……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吧!”
    “你的夫婿待你不好吗?”洛翮翩小心翼翼地开口,怕自己一个失言就让人伤了心。
    “不、不!我的夫婿虽然看起来淡漠难亲近,但心思却异常柔软,即使我卧病在床多年,他对我依然是不离不弃,能嫁给他,我此生已无憾……”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极为淡然,却掩不住话里的满足。
    洛翩翩迷惘地望着她,不禁怀疑这世间是否真有如此深情的男子。
    她要何时才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呢?
    思绪才起涟漪,莫名的,撞入脑海的竟是允萨冷傲的脸庞。
    呸、呸……怎么会突然想到那张大冷脸哩!
    洛翩翩脸一红,连忙将他的面容硬生生由脑海抹去,一定是因为太讨厌他才会想起他的!
    好不容易平息心中紊乱的思绪,舒洱佳抿着唇,沉吟了会儿才道:“只是……我知道自己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她有些疲惫,隐约明白她与允萨之间的夫妻情缘将尽,一想到这里,胸臆间隐隐泛起的酸楚,让心闷痛了起来。
    “姐姐……怎么会这么说呢?”洛翩翩握着她冰冷的手,惊愕地发现她眼眶含泪。
    轻颦着眉,舒洱佳淡淡地开口,也不知怎么地就和她说起心事。
    “我和我的夫婿是青梅竹马,可惜嫁进他家后,不争气的身子骨愈来愈虚弱,至今没能为夫家延续血脉,我真的想……在临死前为他找个妻子……”
    “找个妻子?”洛翩翩一怔,望着舒洱佳,心里似懂非懂。
    喜爱一个人不都是希望对方全心全意只对自己一人好吗?
    为什么她能有如此广阔的胸襟,允许别的姑娘和自己共侍一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舒洱佳轻扬唇,幽幽开口:“喜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对方给什么承诺,也不一定非得要形影不离,其实只要心里有彼此,就已经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