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 快速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便松开她的手, 不当声色地走到前面去了。
    安秋鹜深吸一口气, 紧紧交握住双手, 把心底涌起的千头万绪通通撇开。
    太阳当空,烫金的‘大崇殿’三字在深宫内院中显出几分脱离尘世的虚无。宫里她来过, 但靖康帝修道的大崇殿她却是头一次来。
    这里不似金砖碧瓦的辉煌, 而是深沉的静谧,高大的四季长青柏代替了御林军的位置, 环环簇拥着这座形似道观的宫殿。
    等了许久, 才听见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自大殿深处而来。
    安秋鹜把放松的肩膀往上拢了拢, 肃容以待。
    脚步声很快在殿门上立定, 从头顶传来一声略显尖细的嗓音,“阁老,大将军还有各位大臣,陛下宣诸位进殿,请诸位随我来。”
    陛下宣他们?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结在蒲明的脸上。
    不是说陛下昏迷嘛,如今主事的可是瑞王,缘何又是陛下宣召?
    难道蒲阁老说了谎不成。
    一时间,疑惑在臣子之间蔓延,各怀着心思随着出来传召的内侍往大殿深处而去。
    安秋鹜如今的身份是个无阶无品的女大夫,未免在这群人中太过显眼,故意走在了最后。
    大崇殿不算大,入目多是修道所用的法器和书籍,拐过垂到地面的明黄色绣龙纹道幡,大殿正中央筑着高台,其上放着髹金雕龙木椅,一个身穿绣龙纹绛色道袍低垂着头颅的人正倚靠在上面。
    众人一惊,皆低头跪拜,口呼陛下。
    安秋鹜反应过来,趁机往上面多看了几眼才慢腾腾地蹲了下去。
    年下入宫庆贺她也是如此,躲在人多的后面,不会有人看见的。
    许久没见高位上的皇帝说话,安秋鹜皱眉想再瞅一眼,却传来一声古怪的声音,“昭毅,见朕为何不跪?!”
    嗯?
    这是靖康帝的声音?
    音不成音,调不成调,像是喉咙被什么卡住一样,一个字一个的往外蹦。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塌着腰向上张望。
    高台两侧垂着层叠的道幡和帐帘,殿内深处光线并不算好,只能看见人的大体轮廓,看不清人的面容。
    穆晋安本是半蹲着,闻言干脆直起身站了起来,与他一道的还有缚住双手的怀王。
    “陛下并未让大将军和殿下起身,大将军和殿下还是跪着回话吧!”
    开始传召的内侍抱着拂尘站在阶下,小声的提醒二人,沉静无波的面容露出几分异样。
    那样子倒不像害怕御座上的帝王怪罪,反而意有所指一般朝着龙座后使了个眼色。
    怀王与穆晋安对视一眼,都了然地挑了挑眉。
    “臣守着西北的疆土,这一守就是十年,十年未回,陛下,臣心中万分挂念!”穆晋安一边说着一边往高台走,他神情悲戚,仿佛当真想见一见多年不见的君王,“臣带着西北的儿郎平定了鞑靼之乱,得胜归朝,这不仅归功于儿郎们的英勇,更是陛下统御四海的功绩,是我永宁朝之福。”
    他的试探还在继续,已经一脚跨上了台阶,“臣等着陛下召见,没曾想遇见蒲阁老带着人堵住怀王迎亲的队伍,非说是怀王殿下要谋逆给陛下下了毒,致使陛下昏迷不醒,臣心中万分焦急,陛下身体关乎万民关乎江山社稷,容不得半点闪失,臣只有亲自看见陛下安然无恙,才得以心安。”
    阶下跪着的人都暗自犯嘀咕。
    看来西北的风沙没有完全掩盖住这位昔日风姿卓绝的少年,这番恭维又似乎真心的话不比他们这些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油条差。
    蒲明自进殿以来一直皱着眉,如今听穆晋安这么一说更是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臣,恳求陛下召臣至御座之下一见。”
    蒲明心中一凛,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忙抬头大喝一声‘陛下!’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跨上几个台阶的穆晋安轻轻一跃,转眼人就已经站在了御座旁,几乎是在蒲明话音一落的间隙,伸手往御座上探去。
    还没有触碰到靖康帝的衣角,两侧龙头突然射出几根极细的银针,逼地穆晋安倒退几步。
    银针从眼前飘过,泛着冷光的针尖似乎裹着一层青黑色。
    穆晋安心中冷笑,银针淬毒这种法子都想了出来,确实是黔驴技穷了。
    这一变故总算让下面跪倒的大臣纷纷抬头。
    “这这这...”
    “穆晋安,你大胆!”
    他们不敢怎样,只能嘴上逞能。
    穆晋安没有理会,长臂揽向御座,带着靖康帝轻飘飘地下了高台。
    离开龙椅,靖康帝像没骨头一样折了下去,穆晋安有些厌恶地把人往内侍怀中一甩,“诸位看看吧,陛下如今的情形,是如何宣召我等入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