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妆头一次见到机锦,将他误以为是个良善的玉树临风的仙君,待明了他的疯狂,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旁人以为九天太子品貌俱佳,无人知其内里的渴求。
    机锦不讨厌宴席,他享受扮演这样雍容的角色,但这来得都太轻易了,他要追逐更大的刺激。
    倚妆记得他身边的侍童阿霖回来传消息时,便会有机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也记得对方如何被那太子折腾得死去活来,拖着狼狈的身体去到披银殿。
    每每此刻,机锦会流露出比云雨时分更满足的神情。
    而倚妆之所以能看到,因他也跪坐在那床榻之间。
    机锦向他讲述,自己如何从小一步步寻求着更有意思的事情,而今过去玩的皆已乏味。
    他曾激动着描述偶然发现骨瘴时的狂喜,这是九天最大的变数,是最深最不可捉摸的部分。
    这平静到乏味的殿下生涯,让机锦终日苦闷,骨瘴才能带来更大的乱子。
    至于乱子背后该如何收场,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总会有人来扫尾。
    若是没有,那也是说明诸如玄微、他父帝这些人的无用。
    骨瘴中有浓郁的爱恨嗔痴,设计世间悲欢离合,每每沉沦其间,机锦浑然无法自拔。
    倚妆痛恨他视旁人如蝼蚁,倒不至是因怜悯同情,而是在这旁人之中,自己亦是蝼蚁之一。
    而若是能玩一玩古神血脉的尊神,那可比摆弄千千万万个凡人要来的舒爽。
    机锦欣然答应了骨瘴的盘算。
    巧合下,在凡间捡到一只孤苦伶仃的小桃花妖,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偶尔,机锦也会喜欢扮演这样的角色。
    他大发慈悲地改变着某些小东西的宿命。
    “尊上,你以为自己打得过他吗,无所顾忌的人才最是可怕。”倚妆绝望地摇头,旋即似笑非笑地看着玄微。
    “你打不赢的,去取朱雀火吧,取到了让我看看,它是如何熄灭的。”
    玄微听出他对骨瘴了解极深,但不是特别意外,毕竟,对于机锦,恐怕完全不会在交谈过程中在意倚妆是否在场。
    就像是人在商议大事时,不会关注墙角的爬虫。
    可而今是这爬虫露出了毒刺。
    法阵光芒大亮,倚妆便又瑟瑟发抖起来,稍加逼问他哆嗦着答道:“你们的记忆还会被长久冲刷,所有经过洗尘池的仙君都是骨瘴的源头。”
    “九天,根本就是骨瘴的炼化池。”
    “是他骗我……”倚妆痛苦地捂着脸颤抖,“他说只要杀了纪沉关一切都好了,他说很容易的,他说不会有后患,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啊……”
    玄微没有再理睬,转身想要走出深庭。
    桃花妖不会死,所有的因果都在回环,他所奢求的最终都不能得到。
    九天上所有仙在这一局里,在追求的皆是得不到的东西。
    倚妆将会在此被束千年,他所恐惧的东西终究会伴随他一生。
    有些选择一旦做出,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玄微念及此,亦想着本君何尝不是一旦做过选择,便没有挽回的机会。
    九天烂漫的云霞下,神鸟婉转啼鸣,桃花妖说朱雀火灵是洗尘池的弱点,在那之前,他还要做几件事。
    而当仙尊回过身,那花木下的身影令他脚步一顿。
    “我曾在你的月灵身上施以冥府术法。”乌须君随手拨了拨头顶垂下来的一簇藤萝,“所以本君可以以月灵气息隐匿行踪,尤其是针对他们的造者。”
    “岁年!”倚妆突然激动地拍打起屏障,几乎到豁出去的地步。
    他朝他怒吼:“岁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
    “好啊。”乌须抬手挥出一道术法,倚妆竟倏然坐正,露出了格外愉悦的神情。
    然而他等待的死亡并没有降临,乌须对他道:“你想死,我成全你,但此术何时触发本君可不知,要么明日,要么千年,你好自为之,也算有个盼头。”
    在倚妆疯狂的谩骂声里,冥君看定玄微,道:“方才你们讲的本君都听到了,早知道问他就能知道这么多,本君也不折腾那么久。”
    叹了口气嘀咕道:“原来九天是骨瘴的源泉,早知这样当时就该让古神直接端了九天,不过也不会答应的吧……”
    “等下,难道那老东西早就盘算好了,啧,真是……”
    “算了,事已至此再多说已无益。”他站在垂花下看着玄微,道:“仙君,你如何打算,若是我们道不同,那便不为谋了。”
    说话间乌须凭空抓出了他的骨刀,“本君要去琉璃刑台,你要拦我吗?”
    玄微将照霜剑化出,乌须手腕微动,却听玄微仙尊道:“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