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先生,快请进,外头怪冷的。”孟时招呼道。
    这几天一直在下雪,河里都结了层薄薄的冰,柳师爷搓搓手,不再去管森琉,走进了内室。
    进来后他才看清,顾家这桌火锅,除了鸡鸭鱼肉齐全,还有满满三大盘蔬菜,虽然种类单薄了点,但现在可是冬天啊!
    除了豆芽还算常见,另外两种那都是天价。
    牛肉旁边那盘就是传闻中的樱桃萝卜了吧!
    “不坐了不坐了。”柳师爷摆摆手,忐忑道:“孟娘子,您那地里的樱桃萝卜能再卖我一些吗?实在是上峰指名要吃,若还买不到,我的差事都要不保了。”
    刚才封家开出那样的价格孟时都不卖,估计是被裕家抢了先。
    这个裕家,遭了那么大难还有心情跟他抢蔬菜。
    希望他们不要买太多,孟娘子看在自己可怜的份上,也许会分他一两个,他也好回去交差了。
    不过,柳师爷到底没敢抱什么希望。
    “樱桃萝卜么?您要多少?”孟时抿唇一笑。
    这是能卖的意思?
    柳师爷愣住,不仅能卖,还能挑数量?
    孟时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呐喊,客气道:“让小阮带您去后头的田地里瞧瞧吧,您再决定也不迟。”
    幸福来得太突然。
    樱桃萝卜不但还有,甚至能容他挑选。
    柳师爷的脚像踩在棉花上,被阮二蛋带到了顾家后院的田地旁,那一小丛一小丛的绿叶下,红色的小萝卜娇羞地从地里露出一半脑袋,仿佛冷风冷雪也浇不灭的火焰。
    “这些,这些都能买走吗?”柳师爷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还有整整三排萝卜呢!粗略数数有三十来个。
    算一算钱同知痛快批给他的预算,如果能把这些萝卜都买回去,他就能扬眉吐气,独得同知阁下青眼,在同僚面前横着走了。
    “这边两排可以。”阮二蛋比划了一下。
    柳师爷略感遗憾,但是没关系,能买下两排也很好了。
    “敢问小友,这萝卜你们娘子打算怎么卖?”柳师爷问得小心翼翼,刚才森琉被赶出去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出那种天价都买不到,自己的预算再多,也不敢笃定。
    “不贵,一两金子两个萝卜。”阮二蛋道。
    柳师爷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还真的是……不贵。
    当初的小叶茼蒿可是一两黄金才那么一小把啊,同样算价的话,这些萝卜也得一两黄金一个吧,他原本都准备好面对二两乃至三两一个的天价了,没想到竟然降价了!
    天降折扣的狂喜淹没了柳师爷,他大手一挥:“这两排我都要了,付现。”
    “好嘞。”阮二蛋麻利地蹲下把萝卜,又拿来一个小篓子,铺一层纱布,放一层萝卜,很快给柳师爷打包好了。
    交完钱,高兴地背着竹篓往回,快出村口时,柳师爷才突然转过弯来。
    ——既然肯便宜卖,为什么封氏出那样的高价孟娘子也不松口?
    一行穿着麻衣孝服的人从外头回来,落在后面的妇孺里,还有低低的哭声传来。
    柳师爷不敢再耽搁,也不管孟时为什么了,他背上竹篓,几步钻进等在村外的马车,往曳州城奔去。
    裕家的翡翠矿爆炸已经过去五天,陆续有人被挖出来,死伤了近百人,周围几个村子天天有人家在办白事。孟家二嫂的父兄也没有逃过,刚抬回去就不行了。
    中午在家吃了一顿暖暖的火锅,下午,孟时跟顾迟秋回了趟娘家。
    孟二嫂家里办白事,孟二郎和她都不在,孟三嫂说明日她跟孟三郎会一起去参加下葬礼,孟时塞了点银子给她。
    “死者为大,这些是我和迟秋的一点心意。”孟时把钱推回孟三嫂手里。
    “那我代二嫂先收下。”孟三嫂道,情绪也有点低落,这次翠矿爆炸案死了好多人,也有她家的亲戚。
    孟老爹从里屋出来,瞧见孟三嫂的样子,嚷嚷道:“哭丧个脸干嘛?我家又没有死人!饭做好了没有?”
    孟二嫂不在家,孟三嫂就算大着肚子也得忙活,孟时让跟来的蔡阿蛮去帮忙。
    “我去帮三嫂嫂。”五娘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裳,裤管宽松,被卷起了一节,手上的袖口也挽起一节,外面罩着一看就很暖和的半旧棉背心。
    孟时惊喜,拉住她打量道:“五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孟五娘在家里待不下去,逃到了镇上打工,工作是孟三嫂托人给她介绍的,孟时后来没再见过她,此时见了,便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我回家来看看。”孟五娘道。
    孟时干脆跟她一起去了灶间,顾迟秋被孟三郎带走,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灶间里,蔡阿蛮蹲在地上生火,孟三嫂在洗菜,孟五娘进门便撩起袖子,抢过了孟三嫂手里的活。
    她跟蔡阿蛮两个人都很麻利,孟时和孟三嫂几乎插不上手。
    孟时没走,跟孟五娘他们闲聊起来,这才知道孟五娘这段日子辗转去了绣坊当学徒。
    “吴娘子是个爽利的人,虽然严格,但对我们很好。”孟五娘道。
    她手腕上的伤都好了,气色也红润,孟时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绣坊老板吴娘子是我远房表亲的弟妹,姓白的。可惜她夫君没得早,现在一个人经营绣坊,倒也弄得有声有色。”孟三嫂解释道。
    孟五娘娇笑一声,压低了声道:“这样背后说人不好,但我看吴娘子没了夫君才过得快活。她那个夫君白二郎呀,什么事情都不做,天天出去找女人,还会傍有钱的老夫人,那德性呀。”
    八卦永远是最好的聊天素材,孟三嫂也顿时来了兴趣,跟孟五娘小声八卦起来。
    孟时越听越觉得不对,问孟五娘:“你说的白二郎是不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郎君?吴娘子的闺名是不是叫丽娘?”
    “吴娘子单名一个丽字,不过亲近的人都喊她丽娘。”孟五娘想了想道,“但白二郎我没有见过,他没了。”
    “最近没的?”孟时皱眉,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白二郎了。
    “也不算最近,两个多月了吧,白露前没的,大家都说是因为生活不检点,被雷劈死了。”孟五娘道。
    孟时回忆了下日子,白露是阳历九月七日,她冲刺赛最后一天是阳历九月十八,白二郎明明还被顾迟秋坑了一把,给她凑了一笔营业额的。
    “四妹妹,你怎么了?”孟三嫂扶住孟时的手臂,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摔倒一样,脸色惨白。
    “我没事。”孟时努力笑了出来,心里还是阴嗖嗖的。
    白二郎怕不是从坟里爬出来给她送钱的?
    第71章 瓜瓜瓜
    吃饭的时候仍旧男女分桌, 孟老爹端着酒杯指桑骂槐,数落在绣坊打工的孟五娘不知廉耻,抛头露面。
    孟五娘低头扒饭, 眼泪流下来也都跟米饭一起送进了嘴里。
    临走前,孟时悄悄塞了一张十贯钱的交子给她:“钱不多,你一个人在外面留着防身。”
    “谢谢四姐。”孟五娘勉强笑道。
    孟时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怀疑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孟五娘捏紧了那张钱:“我知道, 四姐姐,我会努力的。”
    回去路上,孟时跟顾迟秋拉着手, 说起白二郎的事情。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不是白二郎。”顾迟秋道。
    “?”孟时唰得转头。
    “这么惊讶?”顾迟秋失笑, 顺手捏了捏孟时的耳垂,“他是易容的, 你没看出来么?”
    孟时努力回忆白二郎的样子, 但除了那个社死名场面,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孟时问。
    “他面具做得很精巧,但还是有不自然的地方。”顾迟秋道。
    就像整容脸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