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
    第二次相親,邬咎又用等祝宵下班的時間制定了一份完美計劃。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邬咎這次沒有選擇熱鬧且評分高的餐廳。他貼心地給祝宵點好了外賣,吃完再一起去看電影。
    電影院黑漆漆的,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就算祝宵身邊坐了一只鬼也不會被人發現。
    這個老套的流程是邬咎昨天晚上上網搜的。小機靈鬼告訴他,看電影是相親過程中比較常見的項目,可以很好地增進感情,避免沒有話題的尴尬——雖然邬咎覺得他和祝宵應該不會出現這個問題。
    片子是邬咎選的,選了最近的一部恐怖片。
    不是為了什麽旖旎的目的,他就是想到上次祝宵在跟他托夢前都要看恐怖片,猜測祝宵最近可能對這種片子比較感興趣。
    祝宵對他的選片倒是沒有什麽意見,反正在經過訓練之後他已經脫敏了,不會很害怕。
    他只是有些疑惑: “你都是鬼了,看這種片不會感覺奇怪嗎”
    “是有點。”邬咎說, “當人的時候沒覺得,當鬼的時候會有種被侵犯名譽權的感覺。”
    自邬咎上任以來,地府是愈發講文明了。衣衫不整和血肉模糊都是會影響市容的,各位鬼魂出門都很自覺遵守規定,就算生前死得比較慘死後長得磕碜,也會把臉上的血洗幹淨再出門。
    總之,像影片裏的這種鬼,在地府幾乎已經絕跡了。
    祝宵深以為然,要不是被恐怖片騙了,他當時也不會以為邬咎會變成抽象的模樣,還專門進行了脫敏訓練。
    來到電影院,祝宵去取了票和随票附贈的爆米花。他們來得早,還得坐着等一會兒。
    祝宵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來,旁邊剛好是他們要看的這部電影的海報。
    海報上那只小鬼正在摳自己眼珠子,看着鮮血淋漓的。
    祝宵盯着海報這只鬼的時間有點長,身旁這只鬼感覺自己被忽略,于是強勢地擠占了他三分之二的視線,問: “你在想什麽呢”
    祝宵也沒想什麽特別的,就是覺得海報上的鬼和實際上的鬼差別有點大——還是說邬咎還有他不知道的另一幅鬼樣呢
    他指了指海報上那只鬼,問邬咎: “你也可以這樣嗎”
    “我一般不這樣。”可以是可以,但邬咎在陽間呆了這麽久,正常人的衛生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不會再像普通小鬼一樣把眼珠摳下來當彈珠玩了。
    “難道你想看”邬咎忍不住開了個屏, “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表演一下。”
    應該沒有人會想要看挖眼珠子這種表演,祝宵迅速拒絕了: “不用。”
    “真的不用嗎”邬咎說, “我還可以把舌頭拉很長。”
    祝宵的表情已經開始嫌棄: “不。”
    “祝宵你真好騙,”邬咎欠揍地說, “你以為我真要表演嗎我才不會。”
    鑒于這是公共場合,祝宵忍住了,沒有出手揍他。
    坐了一會兒,他們這場電影開始檢票了。
    祝宵買了兩張票,但只檢了一張票。邬咎是隐身飄進去的。
    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們買的是最後一排的票,前後左右都沒有其他人了。
    很快,影院燈光一暗,電影開場了。
    那只愛摳眼珠子的小鬼率先登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跟邬咎聊到這個的緣故,本是驚悚血腥的畫面,祝宵看得十分平靜,甚至有點想笑。
    邬咎看了會兒,那種被侵犯名譽權的感覺又上來了,要不是陰陽法律不相通,他可能會聯系法務部給導演發地府律師函。
    看着看着,邬咎的注意力就從電影轉移到了祝宵身上。
    祝宵坐得随意,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就搭在膝蓋上。
    邬咎的視線落在祝宵放在膝蓋上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好像離他很近。邬咎調整了一下坐姿,又往右邊靠了一點,膝蓋只差幾厘米就碰到祝宵的。
    邬咎又用餘光瞥了瞥祝宵的手。
    他現在很想把小機靈鬼找過來問一問,第二次相親的時候可不可以牽手了如果不可以的話,能不能輕輕碰一下
    這樣想着,他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指腹相互摩挲着。好在電影院夠黑,祝宵看不見他的小動作。
    不知怎的,祝宵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
    過了一會兒,祝宵的手就搭在了他們中間的座位扶手上。
    為什麽要這樣放手啊突然這樣放上來是什麽意思
    邬咎琢磨着,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電影上了。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祝宵手腕一轉,手改為了掌心朝上的姿勢。
    借着電影屏幕的光線,邬咎将祝宵的手看得更清楚了。那只手白皙修長,指節分明,五指随意地張開着,像一個無聲的邀請。錯落的光影裏,熒幕躍動的光在他指間彈琴。
    他突然把手翻過來又是什麽意思是可以摸一下的意思嗎
    邬咎偏頭看了看祝宵,祝宵正直視着熒幕,看起來是在認真看電影。
    他偷偷把自己的手也挪上了座位扶手,但沒有碰到祝宵。他又轉頭看了一眼祝宵,對方沒有反應,好像是默許。
    邬咎忍不住微微擡起右手,朝着祝宵的方向一點點挪動。
    可在他快要碰到祝宵的手的時候,他的左手又擡起來,正義凜然地将他的右手摁回了原位。
    不,不行。
    他的手太冷了。
    活人手上那麽多條經絡,他身上的鬼氣過給祝宵怎麽辦
    在他內心天人交戰的時候,祝宵斜乜了他一眼,手指動了動,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邬咎想了想,還是忍痛将他手裏的爆米花桶放在了祝宵手上。
    這樣擋住祝宵的手,他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祝宵: “”
    “祝宵你最好還是不要碰我,我是鬼,體溫很低。”他現在是鬼,體溫自然和正常活人不一樣。尤其是手,就跟剛從冰箱裏拿出來一樣,正常人碰一下肯定會覺得冷。
    所以這兩天和祝宵接觸,他都是盡量不碰到祝宵的。就算挨得很近很近,邬咎也會小心地保持一厘米的距離。
    而且祝宵感冒剛好,萬一不小心又被凍到了,豈不是他的責任
    祝宵垂眼看了看手上多出來的爆米花,沉默了。幾秒後,他一臉冷漠地握緊爆米花桶,手臂也從座位扶手上挪開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回了兩個扶手寬的距離。
    ……
    從影院出來之後,祝宵都沒說過一句話,一副冷淡的樣子。
    邬咎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主動找了好幾次話題,都是碰壁。
    就連他作勢要挖眼珠子博美人一笑,祝宵都沒有太大反應。
    “祝宵難道你生氣了為什麽”邬咎反省了一遍他剛剛做過的所有事,每個細節都沒有放過。
    接着他想到剛剛電影院裏那桶放在祝宵手上的爆米花,福至心靈: “不會是因為剛剛我不讓你碰吧”
    祝宵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專心致志地走路,不搭理他。
    “我是為你好,你別看我的頭會冒煙,但是我的手很冷啊。”邬咎喋喋不休地說着, “你本來病就剛好!要是被我冷死了怎麽辦”
    祝宵還是沒搭理他。
    邬咎一急,直接說: “你別生氣了!我給你碰就是了。”
    祝宵終于施舍他一個眼神。
    “不過我真的很冷,你随便碰一下就好了別碰太久。”邬咎心中暗喜,卻輕咳了兩聲,露出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給你碰吧。”
    祝宵停下腳步。
    “那你過來。”
    “呃嗯……”邬咎只糾結了短短一秒,迅速放棄了他的矜持, “好。”
    太好了!既然祝宵這麽想碰他,那麽他可以勉強跟祝宵牽手三秒鐘……不,三秒太短,還是十秒吧。再多就不可以了,因為他是一個有原則的男人。
    邬咎的喜意幾乎要從眉眼間溢出來,他伸出手,向祝宵發出了牽手邀請。
    也虧得他還沒忘記自己的原則: “就十秒,多了不行。”
    祝宵“嗯”了聲,緩慢地擡起手。
    随着他的動作,邬咎的眼神也越來越亮。
    然而,祝宵沒有将手放到他的手上。
    ——下一秒,祝宵面無表情地捏住邬咎的耳朵,輕輕往上提了提。
    他用指尖感受了一下邬咎耳朵的溫度,淡淡地道: “我看也沒有很冷。”
    邬咎腦袋一歪,就這麽順着祝宵提耳朵的方向擡起來。他龇牙咧嘴地“嘶”一聲,不滿地道: “祝宵,你怎麽這樣!”
    他剛剛心情激動,耳朵正紅着,當然比他的鬼手溫度高。
    祝宵松開他的耳朵, “我就這樣。”
    照着邬咎的原意,祝宵沒碰他的手。邬咎手上抓了個空,開始不甘心了。
    “我的手真的冷,不信你摸一下。”邬咎說完,又補充道, “不過你別摸太過了,只能摸十秒。”
    祝宵幹脆地拒絕了: “不要。”
    “我又沒騙你,你碰一下就知道了。”
    “不要。”
    邬咎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真的不要嗎這是鬼手,很稀有的。”
    祝宵漫不經心地問: “十秒”
    邬咎點頭,說: “就十秒。”
    他是一個有原則的男人。
    “好吧。”
    祝宵走近了一點,主動握住邬咎的手指。
    是有點冷,像抓住了一塊冰。不過沒有邬咎說的那麽誇張,這還是在忍受範圍內的。
    邬咎屏住呼吸,感覺到他們指間的縫隙互相被填補。
    一,二,三,四……邬咎全部注意力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數到“四”就忘記該怎麽數數了。
    “好了。”十秒時間過去,祝宵把手抽出來, “你說十秒的。”
    “……”
    無論如何,邬咎都是一個有原則的男人。是他先說的十秒,總不能耍賴。
    “當然了,”邬咎嘴硬道, “我本來也沒想超時。”
    祝宵“哦”一聲,跟他拉開距離,繼續走路。
    邬咎跟上去,走在他旁邊,肩膀與肩膀之間保持着一分米的距離。
    沒過多久,一分米變成了五厘米。
    見祝宵沒動靜,五厘米又變成了兩厘米。
    有原則是好事,但邬咎現在快被自己的原則憋死了。
    終于,邬咎忍不住了,喊他: “祝宵。”
    祝宵問: “怎麽了”
    “……你能再碰我十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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