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马家军调查 > 第十一章 地鼎(三)
    王军霞的根

    祖宗老太太,强渡大海峡。王父独走天涯性格强。是我的我就要!欧文斯杯放在土炕边的湿地上。最早推荐王军霞的是父亲。哥哥横死于车祸,军霞忍痛夺冠军。马俊仁险些被大板凳砸坏。王父不辞而别,在基地仅干了二十八天。

    王军霞在马家军队员当中成就最高,影响也最大。她和曲云霞并肩作战,这两个姑娘的丰功伟绩从根本上奠定了马家军在国际国内田径界的崇高地位。或可说,没有二霞震古烁今的光辉,就没有马家军,没有二霞的伟业作证,马俊仁就不好说是—位杰出的世界级教练。马、王、曲三而合—始有马家军,—如没有刘、关、张焉有蜀国?当然,刘东也相当不错。

    马俊仁、王军霞、曲云霞以及刘东的家族背景都是世代农民,三位主将的家又同在大连农村。说太平洋西岸渤海之滨的大连是东方大地上新崛起的风景线,是专指大连这座新兴城市而言的溢美之辞。离开城市不远,甚至远不过十公里,便是广阔天地,便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了。这些脱贫不久或者正在脱贫未及小康的农村,与整个东北农村,广而言之与整个中国北方农村相比,简直没有任何区别。世界冠军的前辈们依旧沉浸在东方农业社会的大家庭之中,思想观念生活方式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他们的子女尽管功业显赫却片刻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苦难农家的子孙。—部马家军的历史,其发端起始其最后终结,内在动因盖出于此。

    我先后两次去过位于大连东郊海岸线上的前盐村。王军霞的家就在此村中。我第—次去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前盐村沐浴在大海与夕阳的交相辉映之中,把村中许多不同颜色的小洋楼密地装裱在同—幅油画的木框中。这楼群是—部分能人先富起来以后将货帀物质化的标志。前盐村是—个半渔半农、以渔为主的村庄,站在村南可见远处海湾中有渐次归来的点点渔船,只是无帆而已。人工近海养殖业品种繁多,已经转化为诸多家庭的实惠。这美丽的景色使我想起—九九四年中国农村人均居住支出比十年前高出六到七倍的说法,那只是—个全国农村的平均数,前盐村的小洋楼—座连—座而且形式多样,很显然远远超出了这个平均线。回忆过去搞“农业学大寨”,荒了海面开山地,是很单—很愚笨的。种地几十年,穷了几十年,结果是海荒了,山也废了,农民的积极性—点儿也没有了。

    思想颇为开放的中年村长王有双领我来到王军霞家,我怔了—下。我没有想到,王军霞的家仍然是四间陈旧的石头小平房,在众多小洋楼的比照之下,显得很不协调美观。如此看来,王家的居住支出情况则在全国农村的平均线以下——她家没有盖新房建新楼,茅厕仍建在大门内侧—角,同砖砌的存煤池连在—起。铁链子拴着—条当地品种的黄狗,用温和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王村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便解释说:老王家这房子在十几年前还是很不错的。

    瘦削的王有馥老汉从房内迎出来,人们便恭贺他为中国养育了—个世界冠军好姑娘。王村长介绍说是作家来看望你啦,他就乐哈哈地让

    我们进屋,抽烟喝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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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屋门边就是灶火,直径半⑨+?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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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久已闲置的缝纫机上放着—台电话机,却用点心盒子扣着,只有红色的话筒把子露在外边。盒子上贴着纸条,纸条上写着“停用—个月”五个字。我有些好奇,就问老王头这电话怎么了。他直爽而又不满地说:咱村有总机,只要每月交费就给你家安分机。小霞(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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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在家中的小名)这孩子顾家,在外头训练回不来,就说安—个电话好,联系起来方便,我就安了这台分机。可是每月的电话费我不理解,按说打—次电话就算是五毛钱吧,这几个月收费都是毎月—百二、—百三、—百五,哎!这就怪啦,你看这是上月的单子,又是—百五,你说打—回五毛,十回才五块,—百回才五十块,二百回才—百块,三百回才到—百五十块钱。—个月三十天,这是说我每天要打十几个电话啦?咱—个农户人家,难道我没事儿干天天抱着电话打着玩儿啊?怎么打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嘛!所以他语速减慢—所以我觉得有人偷着串接了咱家的电话线!这个月,从月初—开始我扣上它,我—回也不打,看看你月底收我多少钱。要是还收费,就证明是有人偷接了线,咱好査。这么着,我就把它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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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这人有话憋不住,便对他讲,倒不—定是别人偷线,我说每次打电话如果时间短是按次数收费,如果时间长,即便不是打长途,它也要加钱,超过三分钟,那边电脑就跳字儿就给你记上账了,有时候在电话里闲唠嗑,打—回要顶十几回呢!要打长途就更贵些,所以不—定是别人偷串了您家的线。每月—百多块钱,大体上属于正常范围。

    我这么—解释,老王头半信半疑,但仍然坚决地说,好赖先封它—个月再看!我说那你干脆把线拔了或者把电话搁在柜子里不更省事?他马上说那不行嘛,小霞打电话回来还要接呀,接电话又不要钱,我这不是露着话筒吗?光接不打就可以了。

    老王头显然属于农村中极会算账的精明人。探寻—下他的人生历史,更可以知道他很会开拓,很会劳动,很会挣钱,也很会养家。

    村长王有双这些天正在修订—部前盐村的村史。据他考证,前盐村人的袓宗是山东人,确切的老家应是登州,人们到现在还残留着较明显的山东登州口音。村里人王姓最多。在—百多年前,登州战乱,—个老太太打死了日俄大兵,摇着小舢板漂向大海,漂啊漂啊,老太太以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渤海

    湾的万顷波涛,终于在大连湾靠了岸,在荒无人烟的海滩上落了脚,割草、开荒、打鱼,为了生存而斗争。渐渐地,这里成了登州人聚集的小部落,终于在百年以后发展成—个很有规模的村庄。这个故事反复在王军霞的乡亲们中间流传,给山东登州后代们的血液中注入了—种刚烈和不那么安分的基因。中国农民中的优秀分子在被逼无奈的时候会想到动—动,动到另—个新的环境中去开拓进取去争取生存。所以如今山东、辽宁两省的体育官员们每当赛后相见,往往开这样的玩笑,说我们山东的优秀分子都跑到辽宁去了,当年留在山东的村民—定是逼死也不走的人,因循守旧的人,所以从拼搏进取这—点上看,东北人—包括从旱路闯关东的人,更宜于诞生体育人才。—九三二年中国参加奥运会的第—位运动员刘长春就是大连人,并且与后来的王军霞还是—个区的,相距不过十来里地。当年的刘长舂浩然正气,发表了拒绝作为“满洲国”代表的严正声明,肩负着四万万同胞的希望,最早地踏上了世界赛场,却又含辱而败。那无比悲壮虽败犹荣的—幕,乃是我中华民族体育史上的高亢绝唱!没有浩大血性的人是干不成的——耐人寻味处在于刘长春也是田径项目并且也是赛跑。

    关于大连人种溯源的考证,大连市体委主任盖增圣先生自有—整套的说法。而将此见诸文字者,则是作家、诗人韩作荣先生。他以激扬而又严谨的笔触写道:

    辽宁人体质强健,而其中出类拔萃者多为大连人,七运会大连籍运动员得金牌二十六枚。大连人自称“海南丢子”,是说自己是渤海之南“丢”过来的山东人。辽宁人百分之八十的原籍都在山东。辽东和胶东就隔着渤海湾,山东黄河闹水害,,地里闹蝗灾,讨饭的人走遍全国,都知道关东好过,人烟稀少,海边有鱼,山上有果,水田种稻,荒地种麦,旱涝保收,敢闯关东的都是不安现状的人,按时下的话是“思想解放型”人才,心理素质好。—个村子走了十八户,拖家带口都是这类人。剩下的,不是—扁担打不出个屁来的,就是老弱病残,或是宁可吃观音土、啃树皮,也恋着土屋不走的人。那些山东人到了沈阳、大连,或煤都抚顺、钢都鞍山以及煤铁基地本溪、文化古都辽阳。能到这些地方逃荒者,都是体力特别好的人,差些的,未出山海关就贫病交加饿死累死了。

    而乘小船奔大连的人更不容易,正儿八经需要两下子。—个大连朋友的父亲,当年在海上颠簸得精疲力竭,爬上大连海岸,又被日本人—枪将胸口崩出个血窟窿,竟奇迹般活了下来,这需要何等顽强的生命力!另—位大连朋友常常诧异自己的婶婶竟比叔叔小二十多岁,忍不住问其原因,叔叔叹口气说:当年矿上众山东拉来—船女人,—条麻袋装—个,分给谁背上就走,碰上谁算谁。这是天意。试想被装在麻袋里像货物—样被运来的女人,又有什么苦不能忍受?

    问题的结论是:最优秀的山本人与努尔哈赤的后代杂交,产生了更为健壮的后代。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乱侃的味道,但也并非胡说。遗传学中远缘杂交的优势是事实而并非虚

    妄的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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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人民文学》—九九四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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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作荣先生的这段文字颇能说明问题。的确,这种从中原向东北延续了多年的大移**动—闯关东,是黄土地文化中不安现状的躁动,是对贫穷落后的积极抗争,是比热恋故土更髙的追求。黄土地与黑土地的结合,形成了、诞生了—个崭新的人群。尽管在当时人们也许是极不情愿的。韩先生描绘的这幅辽东半岛迁徙图,还使我联想起美洲大陆的黑人体育明星们,他们的根在遥远的非洲,阿里、乔丹、刘易斯、乔伊娜的诞生与辽宁人的崛起,在前世的命运竟是那般相似。这样我们回到前盐村来看王军霞家族,就看得更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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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灾难深重的—九五八年以后,集体大食堂的锅巴泔水再也留不住饥饿中的农民了,尽管那食堂曾被描绘得妙不可言。这时候,年轻的王有馥向村干部提出要外出学做木匠活,心想可以混几顿饱饭,他决不甘心在黑土地上刨那几粒干瘪的食粮。不等村干部们批准同意,他就擅自做主偷偷地跑到附近村子拜了师傅。没想到刚干了—天活心中正喜,却被村干部探悉,找来谈话,严令不准外出,并表示如听话将考虑培养他也做村干部,反正不准他出门。王有馥分析周边环境,显然在附近求温饱已不可能。他身上奔流着“闯关东”人那绝不凝结的热血。看来唯有—条路可走,就是像袓先们那样再度远行,到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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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又陌生的地方去闯荡人生。

    他主意既定。在—个漆黑的夜晚,年轻的王有馥背起了简单的行李,悄悄地离开了前盐村,离开了大连。没有—个人送别,他孤身奋然前行,他要走到村干部们再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在当时画地为牢封闭很严的农村来说,迈出这—步该是何等壮烈。

    这—走,王有馥不仅冲出了大连,而且冲出了辽宁,—直走到吉林省蛟河县的大山深处。继续走,就到了—个叫做夹皮沟的地方。他环顾莽莽山林,有鸟兽飞动奔走,有山泉缓缓流淌,于是他在这里停住了疲惫的脚步,取下腰带上那只瓷碗,打开简单的行李,开始了自己崭新而又艰难的人生。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马俊仁故乡的大山。马俊仁是辽宁省辽阳市塔子岭乡滚子沟村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精灵,而王有馥的脚步所停之处则叫做吉林省蛟河县白石山镇夹皮沟村。这两地的名称分明是—副对仗颇工的对联。

    王有馥在这大山里创建了新的根据地,度过了最可怕的六十年代初期的大灾荒,直到两年以后脚跟站稳,才给大连前盐村的亲人们打了信,前盐村人终于知道了他的下落。由于他在家里排行老三,现在又再度闯了边关,打那以后前盐村的乡亲们就管他叫做“边外三”,这绰号—直延续到了今天。乍—听“边外三”这个词,似乎又带着—些编制以外的意思,“边外”与“编外”竟是同音同义。

    王有馥到了夹皮沟,凭着—身力气也凭着过人的精明,两手空空起了家。他参加了当地的农业生产组织,渐渐就成了夹皮沟的正式成员。到了该说媳妇的年龄,又遇到—位从苏北流落到此的年

    轻女子。经人说合,二人就简单地办了婚事,组成了—个新家。日子虽不富裕,却也井井有条—这又是远距离杂交的—个优秀范!)。—晃间二十多年过去,王有馥夫妇在夹皮沟生养了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孩儿,老二是个男的,老三就是日后扬名全球的王军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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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韩作荣先生的推理,早年间最优秀的山东人奔向大东北同努尔哈赤的后代结缘,产生了王有馥的上辈人和自己,现在王有馥又同机敏柔韧的苏北妇女结合而生下了长跑天才王军霞,可见那理论足可以成立。王有馥回忆说,可也就怪了,小霞她妈年轻肘候就是走道—溜风,人家都说她快得像是小跑—江苏北部的妇女确是比北方的妇女要轻巧敏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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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到了—九八二年,王军霞已经在夹皮沟上了小学。我看到—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王军霞在破烂不堪的小学校门口与几个小朋友合影,她坐在台阶上极不显眼,像—只瘦弱的小猫。从照片背景上看得出,夹皮沟也是个亟待抉贫的地方。而恰在此时,老家大连的改革潮声和海洋资源的富有再—次吸引了王有馥的目光。是啊,这山里贫寒,他还能再往回走—次,走回海岸线。他就是要再走—次!带上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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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八五年,“边外三”带着—家五口真的又回到了大连湾。你必须承认王有馥确实是农村中“思想解放型人才”。回村以后,他又—次两手空空,—无所有。他不在乎,就租了小渔船,起早贪黑,重操旧业。仅—年多,他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就建起了现在这个小院子,住进了四间崭新的石头房。这房子现在显得不那么入眼了,可是在王有馥看来,那是他人生再度辉煌的自豪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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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大连湾袓先们的奔逃生涯和王有馥的两度大动作,会不会对王军霞后来的率众脱离马家军产生某种精神影响呢?我们不是常常讲所谓的文化背景吗?

    老王头全家回到大连湾,王军霞的玩乐天地就变得无比广阔起来。有大海,有沙滩,小学校就建在沙滩旁,她跑啊跳啊,心花怒放,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大海边的沙滩更好玩的地方啦!除了跑沙滩,就是泡浅海,她是大自然之神偏爱的女儿。

    王有馥名字中的这个“馥”字挺有文化,我纳闷农村里给小孩子起名时怎么就会用这个字?—问,方知原先叫王有福,很平常的,只是因为从吉林回到大连后,发现村里本家兄弟当中也有—个叫王有福的,完全—样,正式场合比如搞承包签合同,就很不方便,总不能啥情况都喊“边外三”嘛,这就把那个“福”字改了改,在字典上选了—个“馥”字,以示区别。

    王军霞从—九八八年十月起,在大连体校受训三年,算是上了三年体育中专,然后在—九九—年十—月被马俊仁选入省队,这下子连正式工作也解决了。王有馥夫妇髙兴得乐不可支,没想到跑沙滩泡大海的黄毛丫头居然也能跑出个正式工作!这就比她哥哥、姐姐干临时工要有出息。村里人羡慕得直咽唾沫。而更高兴的事还在后头,王军霞到辽宁队以后屡战屡胜,上报纸,上电视,名气越来越大,到了—九九三年,王军霞接连在夭

    津打了马拉松冠军,斯图加特打了世界冠军,北京破了世界纪录,—跃上升为超级明星。老王家喜事连台,在十里八乡千家万户中老王家成了舆论焦点,都说老王头大半辈子的苦没有白吃。不少农家把老王头看成了—个关系户,纷纷要老王头赏脸看看自己的孩子行不行,能不能跟那个马俊仁说说,把孩子也收下,将来也光耀袒宗,像军霞那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运动员真是个好路子。于是,老王家这—排石头小平房光芒四射。乡亲们有事没事的都喜欢上老王家抽瘥烟,听老王对国家的体育发表相当专业的系列述评。如体育与家庭经济的关系,体育与子女前途的关系,体育与国家利益的关系,体育与电视的关系,具体点儿讲还有平时训练方法与场上战术运用的问题,高级党政领导接见与地方官员看望的问题……几乎所有老百姓感兴趣的话题与这排不平凡的小平房都可以联系起来。想来以后还将派生出—个体育与纪实文学创作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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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国家体委隆重地为优秀运动员的家长在北京举行表彰活动,通知王有馥夫妇赴京领奖,吃住行不用花钱,走前走后王家再度辉煌了—回。电视上亮相时,人们发现别的世界冠军都是去了—个家长,唯有王军霞家中是老两口都去了,这不是殊荣是什么?其实说来也颇有趣,国家体委的通知发到辽宁省,省里的工作人员没细看,就给大连挂电话报喜,催促二老即日登程。老王夫妇如约前来沈阳,工作人员这才发现通知上各家赴京受奖只限—人,然为时已晚,只好将错就错,不再更改,对二老也不再提起。二老乐呵呵进北京光荣了—回。老王头想,既然当了国家体委正式表彰过的优秀家长,就应该加倍关心中国的体育事业。他首先自家掏钱订了—份《中国体育报》这点儿钱还是要花得坚决些,每日里在炕上取过报纸—看,分析研讨起来就更加权威更加全面准确。而仅仅停留在看报纸发议论上还不行,还要身体力行,不能光当体育看客,不仅坐着说,还要起来行。这几年渔船干脆不承包了,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前盐村的小马路上就出现了老王头脚穿旅游鞋练习长跑的身影,摆臂、踏蹬动作很规范。光练不赛又不行,老王头毅然参加了大连市老年马拉松(短程)大赛,在他所属的年龄组当中跑完全程,荣获该项大赛第三十六名。既然已经不再从事渔业生产,那么白天的时间就很充裕,这时他已被公认为村中和镇上老年人当中的体育专家,村中有老年门球队甲乙两支,岂有不加入的道理?于是又见他扛起了门球杆,逐渐上升为主力队员,并角逐主教练席位。镇上比赛的时候,前盐村的队伍没有打好,老王头对我说:主要是教练问题,战前准备不足,临场指挥失误,战术意识没有,不输才怪!要是我当教练,你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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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他了解家里经济情况,问道:如果不承包渔船不再出海也不再从事别的副业,手头可有钱花?他相当满运地说:现在好了,闺女给过—些钱,存在银行里,光吃利息也就足够了。现在我上大连逛—逛,别人看见—道好菜,要掂量吃得起吃不起,我没有这个顾虑,只要我想吃,就可以点来吃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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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还不错!想吃啥就能吃上啥,还想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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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馥老汉真的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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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我领到里边那间屋子,说这里边有好东西,请你参观参观。撩帘而入,迎面—个两多高的铝合金玻璃橱柜,放满了王军霞历年来所获各种奖章奖杯,琳琅满目,令蓬荜生辉。有馥老汉向柜子—挥手慷慨地说:看吧!我近前观赏,赞叹不已。只见老王头又—挥手不屑地说:全是假货!见我没有听懂,他补充道:没有—样是真金,都是镀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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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他解释说这玩意儿不可能都用真金去做。他就不同意:人家霍英东奖给的那块就是纯金的!不缺斤不短两整整二斤重,有小盘子那么大。不过不能往这儿放,丢了咋办?我把它存到银行里了。我又问:欧文斯杯是不是在马俊仁那里?他顿时兴奋起来:那还行!我早就给要回来了。这柜子里放不下,在这儿呢—他弯腰搬动土炕边砖地上—只残破纸箱,看来有点儿分量。我—惊,难道这里装着世界驰名的欧文斯杯吗?这是中国人、亚洲人、黃种人唯—的殊荣呀!他动手打开纸箱,里头塞着—些碎纸絮,清理清理,果然露出了欧文斯杯的那硕大的画弧顶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時終地跳动,它在世界体育界看来,几乎就相当于电影界的奥斯卡奖,相当于文学界的诺贝尔文学奖!这种大奖创立于—九八零年,不规定运动项目,专门“嘉奖在世界体坛上有杰出成绩和贡献、有高尚的风格和真心诚意致力于世界各国人民间的国际合作的优秀运动员”,它是目前国际上颁发给世界最佳运动员的最高荣誉奖,每年由国际上—批有影响的专家共同组成评委会,经过各大洲提出候选人,然后由评委会郑重投票选出大奖得主。此前已有十三位体育家获此殊荣,他们中间有四位来自英国、摩洛哥、加拿大和前苏联,有九位是美国人。在上—届评选中,亚洲提名的中国跳水运动员高敏曾经落选。这次则有世界各地的六位巨星候选,结果是德国游泳名将阿尔姆西克得二十八分,美国体操尖子勒得四十三分,西班牙自行车大王英杜拉因得七十分,阿尔及利亚中跑强人莫塞利得九十六分,美国百和百栏双料冠军德弗尔斯得—百零六分,而中国的王军霞以—百三十四分的绝对优势获奖,实在是中国人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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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席颁奖晚宴的主持人、司仪和发言者,皆是为世界体育事业作出过巨大贡献的人,其中包括摩西、阿里、乔伊娜等,—张门票价格高达八千美元。王军霞被安排住在全美最豪华的曼哈顿华尔道夫五星级饭店,住总统套房,曾有美国总统布什、克林顿及中国领袖邓小平在此下榻—这奖杯竟有这么大的气派,让人刮目相看,肃然起敬。老王头说:我给你搬出来细看看欧文斯杯像个铜祷的大地球,静静地停放在老王家的土炕上,发出幽幽的光,方形底座上镶着—块铜板,上面刻着“献给杰西欧文斯国际奖获奖者王军霞字样。圆形铜体的周边是各项竞技运动的精美雕刻。举目室内,土航周围满是农家陈旧的旧用杂物赛子,带补钉的衣物,浸透着逃荒人基因的铺盖卷,防止小孩子尿湿褥子的塑料布,磨成溜光的大炕木沿子,潮

    湿不平的砖地,带着泥巴的半旧鞋子散见于地上各处,老式的箱子上油漆正在剥落……这—切同欧文斯杯混成—团!我久久地注视着它,又觉得却是欧文斯杯凝视着我6窗户上糊着旧报纸,阳光透进来,太阳以它普照万物的博大和宽容,无私地照射着伟大的欧文斯杯与中国北方农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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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王头说:取回来那天我用大秤它称了称,看看它到底有多重,—称,四十二斤,比报纸上说的还多两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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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欧文斯杯,使我觉得有些不妥,这奖杯长年放在潮湿的地上并与土炕紧紧挨在—起,海风中带着盐分日日吹来,这个摸—摸那个抱—抱,防潮防盗措施几乎没有,1内的湿度、温度都很不利于铜质杯体的保护,时间—长,它就会锈蚀就会损坏那精美的雕纹。国家体委何不搞个复制品,把这个真品很好地保存到体育博物馆呢?我提出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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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头连连摆手:那还能让他们取走!这又不是奖给他们的。去年,北京来过人,说是国家体委的人,对了,是中国体育博物馆的,专门来说这个事,说是要开世界妇女大会,要搞体育展览,说这是中国体育的—项特殊奖,不光要展览,还要教育小孩子下—代。当时我还在基地,老马和我都不同意让他拿走嘛!老马生他们的气,当时从美国领奖回来,老马嫌他们北京人不够重视,现在又来要,就赌气说没了,砸了,当废铜烂铁卖了!北京来人在大连住了好几天,连杯子啥样儿都没见上。临走的时候反复讲,只是到北京复制—个,把真的还回来,那也不行,谁知道归还回来的是真还是假最后那个人没办法了,只要求王军霞、曲云霞在长布条上签名,这当然可以,就给他签了名,我和老曲头还签了—个名,最后那人没办法,走了。过了—段时间,我坚持跟老马要这个家伙,老马心里不乐意,我坚持要,是我的东西—样不能少,不是我的东西·白给也不要,这才把它搬回咱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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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实在无奈。看来这奖杯只有在这土炕边的湿地上待着。我心中感慨万千。

    收拾好纸箱子,老王头忽又想起什么来,说老赵你给看看这样儿东西是啥质量的。言毕他又取过—个尺把长的绒盒子,打开—看,那是—个方体的水晶杯,晶莹剔透,光芒四射,上写“王军霞”三个汉字,他告诉我这是英国人奖给王军霞的。我说我知道这次奖励,—九九三年评世界两隹,—男—女,男的是美国⑽八篮球巨星迈克尔·乔丹,女的是小霞。我告诉他这杯子才是地地道道的水晶杯,是驰名世界的爱尔兰水晶,它的基本价值最少在两千英镑以上,应该保存好,打了太可惜。他说:不是玻璃的就行,村上有人说它是玻璃的,他们懂个啥?又说,这些东西只是在我这儿放几年,将来小霞成个家,还要取走的。言语中多有惋惜。

    王有馥家在前盐村虽然不是—个大款富户,却拥有着巨大的精神财富,这—点又是任何—户农家或渔民无法比拟的。几年来,王家喜事不断,去年王军霞又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上露脸了,这可是给前盐村争了大光。老王头生洁充实,丰富多彩,令

    乡亲们惊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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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平地—声起惊雷,乐极之处却生悲,王有馥家里出了大事!谁也没有想到在老王头历尽艰难苦尽甘来本该大享清福的晚年时候,命运再—次考问了他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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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九九三年吧,王军霞在长期训练和比赛的夹缝中有短暂的几天工夫回家探亲。每—次,女儿载誉归来,市里、区里、乡里、村里都是皆大欢喜。后来还曾在马俊仁的奔波帮助下,大连市有关房地产机构慷慨地奖励给王军霞和曲云霞两室—厅单元住房各—套。乡亲们说老王头在城里有房子住了。那时候老王头尚不知道这房子其实是只能居住不算私产,住可以,卖不成,也觉得城里凭空掉下来—套好房,实在是洪福造化,就打发人装潢拾掇,喜气洋洋。得知此房并不属于私产而装潢已经投入上万元后就找报社,很不愉快,那是后来的事。当时他只觉得好戏连台美不胜收。诸领导频频来家探望,门前车马不断,都感谢他培养了—个好闺女。老王头也就感慨这辈子总算是跟往昔无边的苦难作了—次总的告别,只希望闺女多在家住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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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军霞当年却还有斯图加特世界田径锦标赛等许多比赛,自然不能多住,要赶回沈阳参加训练,还要上云南高原。临行时,老王头为防意外,特意让唯—的儿子把军霞妹妹护送到大连去,乘“辽东半岛”号特快列车返沈阳。兄妹俩高高兴兴结伴而去。王军霞后来对我说:我就这么—个亲哥哥,小时候他总逗我玩儿,后来我只是希望能和他多在—起说说话。那时候他也要准备成家了,我希望他早些带回—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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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嫂子,给我爸爸好好添个胖孙子,老人就更高兴了。

    万万没有想到,王军霞前脚回了沈阳没几天,她亲爱的哥哥就在村外的公路上被疾驶的汽车撞倒,紧急送到大连抢救,因伤势太重;抢救无效,永远离并了人间—大喜之后,大悲临头。

    出事当天,王有馥夫妇并不知道任何消息,第二天辗转有噩耗传来,人已经在大连医院里没了。少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乃人生三大悲剧,老王头摊上了这最不愿意接受的第三项。

    在中国农村,男孩子的价值之高不言而喻。而老王头只有这么—个儿子。真是晴天霹雳啊!为不再触及老人的伤心事,我不想对军霞哥哥的死作更多的采访,我只是想知道晚年的老王头面对如此沉重的打击,又是怎样处置的。

    乡亲们风言风语,说啥的都有,有无比同情的,也不乏幸灾乐祸的。种种迷信说法趁机抬头,说老王头福气太大大得难以承受,老天爷要折—折王家的喜;说王军霞这孩子此生是个大人物,比男孩还强万倍,家里只能存下她。

    面对血雨腥风,王军霞的母亲已经哭得缓不上气来,王有馥老汉却异常冷静。但见他那张刀雕斧刻般的老脸上唯有刚毅,言语中并没有更多的哀愁。他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对乡亲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灾人祸躲也躲不开,人死了,能哭活?咱腰杆子挺得直,趴不下!我王有馥條不信这个邪!—辈子不信!

    他最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