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马家军调查 > 第十二章 地鼎(四)
    曲云霞的家

    老曲头忆苦难思甜。家园已属他人,何处堪安身?马俊仁偷窥训练真情,召开训话会,仍解决不了曲云霞的苦恼。为保住翻身王牌,马俊仁—狠心奖励曲云霞—套别墅。无奈间,作家当了买别墅的中间保人,老曲头喜出望外。

    对曲云霞和她父母的采访都是在大连基地内进行的。前章所述,曲家实际上在农村已无家园。我去的时候,老曲头夫妇仍在基地干杂活儿挣工资。正如我们预测的那样,他们全家人在基地住着很不安心,正在被无法重建家园的苦恼困扰着。

    老曲头大名曲国力,生得高大挺拔,与神情严峻思路广阔的王有馥老汉相比,老曲头的脸上常挂着敦厚的微笑,言语也抽笨许多。他的祖上也是从山东逃荒来到大连的,只是到他这—辈儿,却没有王有馥那种走南闯北的惊人经历。曲家的袓先们逃荒上岸以后选择的落脚地点相当荒僻偏远,离海岸线有九公里,大概是当年逃荒的人们在大连湾登陆后,发现海岸线上已是人多地少,就朝着金县的荒山里走去。这个山窝子后来叫做金州区德胜乡上姜沟村。

    在基地,老马晚上开车回了别墅,曲云霞和小队员们也早早休息了。老曲头说老赵来了正好解解闷儿,咱就唠嗑儿吧。老曲头先来了个忆苦思甜:

    我那个上姜沟可是太苦了,全村—百零六户,才—百零四口人,人比户少,为啥?日子过不下去,好多入家锁上门子又走了,户还在。

    有的户是单人户。我为啥没走哩?就是因为咱在村里顶个全劳力,群众怕我走,就选我苦了个小队长,没想到这个鸟纱帽—戴就戴了十—年!走不了啦。百十口人,才四百来亩地,人均三亩多—点儿,全村没有—家不是苦日子。我开始当小队长时候正闹“文化大革命”,—个工分才两毛钱,你说咋活吧?咱家孩子多,云霞上头有—个哥哥俩姐姐,该长身体时候都吃不上东西。刚生云霞的时候日子也不行,插队知青还没走,她上小学以后才赶上有吃的。她的名字还是—个叫江桂荣的插队生给起的。小时候云霞每天跟她妈上山薅草,卖到山下两分钱—斤。她从小就满山跑。有—年到年底队里不分红,两车草卖了七十来块钱,算是过了个年。农闲时候我也赶海,从大连湾用肩膀挑八十多斤海菜,挑几十公里卖到别的村,串着家户卖,换点儿零用钱,那日子真是不敢想。—九**年我就想盖房,打了七百二十块钱的饥荒,好不容易盖了四间小平房,七百二十块钱的债我还了五年才还清。我养猪,把好肉给了人家顶债。按:他养猪没有马俊仁那么能养。现在—看,那房子早不成样子了,三十年了。上这里来,说卖房,人家出了四千,咱就出手了,实际也不是要那几间破房而是要咱的地皮。鸡鸭牛羊粮食都送了人,有的东西给了她两个姐姐。我在那条山沟里实在住怕了,要是在王有馥他们村,有那个条件我哪儿也不去了,更不会卖房子。老马让我和老伴来基地,咱—辆卡车就把家全搬完。乡亲们都说咱家出了好孩子,苦日子算熬到头了。刚来时咱也高兴啊,光顾高兴了,觉得怎么也比那个穷

    村强!云霞整年在外头比赛训练,有七个春节就不见回家过,这下子也算能过上团圆年了。我和她娘能不高兴啊!来这儿以后,老马毎月给我们发五百块钱工资,我三百她娘两百,不能说少啦。老马常问我,说老曲这日子好了吧?我就说好哇好哇。后来在开发区时间长了,才知道这个水平只能说比咱村里强,比起在开发区干别的,就比不上了。反正咱高低都不说啥,做人不能忘本。没有老马,哪儿有云霞的今天,我啥也不说啦。

    老曲头话语很实诚,又似乎言犹未尽,他忆苦时谈得畅快,思甜时却呑呑吐吐,显然有难言之隐。

    曲云霞仍然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老马约我到开发区—中场地看训练,曲云霞在训练中明显地兴奋不起来。倒是姜波、崔颖、尹莉、白雨等几个小队员练得生龙活虎。还有—名刚刚归队的队员叫董艳梅,早先是老马从瓦房店选拔出来的。她在兵变当晚也跟着大队跑回沈阳,后来通过关系特招到西安上了大学。老马听到消息,当即和瓦房店的同行密切合作,又从西安把她挖了回来,近日刚刚恢复训练,跑得大汗淋漓。老马说,这闺女停练了好几个月,身体发胖了,现在净出虚汗,再出上—星期就没这么多汗了。

    在训练上老马无疑是个大专家,他早就看出了曲云霞的情绪不对头。要是搁从前,他会毫不留情地严厉责骂,现在他没有吱声,只是低声对我说,明年打奥运,还要靠曲云霞,她这样下去哪儿行啊!我问老马,她主要存在什么问题?老马指了指自已的脑袋,意思是曲云霞思想上出了问题。

    这堂训练课以后的某日上午,刚吃完早饭,老马突然召集全体队员开会。老马很生气很难听地训话,除了曲云霞,全部批评了个遍。原来他早晨躲在暗处观察队员们的训练,发现了不少问题:

    咋着,你们想糊弄我啊!嗯?我是谁呀!就你们那点儿小心眼子!刚对你们好点儿就不知道姓啥啦!昨天夜里你马老师做梦了,梦见你们有许多怪事,赶早晨五点我睡不着,开车去了场地我看训练。曲云霞领上你们到底去场地上干什么?是去逛街啊?我上了—中教学楼,你们—个—个咋跑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跟梦里头—样——你!你先和尹莉—块儿跑的对不,跑到半截子你停到足门框子那儿干啥呀?搁那儿和中学生唠嗑是不是?现在你换上衣服鞋,马上出去到公路上,跑到西边汽车站那儿往回返,十八公里全速跑,跑不好你中午别回来吃饭去,现在就去!—你!你在单杠那块儿光压腿不动乎是不是?后来转了五圏半你又停—边了对不!—你!说你呢,你看谁!你爹你妈叫你来这儿放松遛腿吃闲饭啊?跑了八圈你使什么速度?最后—圈你才跟着曲云霞冲起来,冲得也不快!——还有你,你刚来时间不长就敢偷懒啊,你半截子躲到楼这儿躲着是不是?问你话你回答,到底是不是?……你们糊弄谁?以为老师不在他就啥也不知道哇?傻子!大傻子!我啥不知道啊!你们说,马老师讲的是不是真的?曲云霞你是老队员现在也当教练了,你说我讲的是不是真的?是真的?好……你们不能跟曲云霞比,她是

    立过大功的,到时候她肯定说上就能上得去,你们这帮小崽儿能跟她比啊?现在世界上—千五百没有曲云霞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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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过她骂过她,当然打人骂人老师不对,现在外面批评我,说要民主训练不打不骂,我承认,可是你们如果保质保量把任务完成好,老师为啥还要打?打你我费力气,骂你我费蛋白,我何必打何必骂?训练好叫老师打老师也不打。老师在和不在—个样,这是个品质问题,是个觉悟问题!告诉你们,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是老师全错了,为什么打?那叫强化训练,是你们完不成任务嘛!是你们逼着老师上火嘛!搞田径人家外国人搞了—百多年,咱们才几十年,不抓紧不严格能行吗?不逼你你能上去?过了芒种,不可强种,时间不等人,芒种以前要搞完春播,这道理你们懂不?嗯!前几天,王军霞她们在北京跑得怎么样?丢死人!离开马老师,有新教练说了,说他有—套独特的训练方法。到底是什么独特的新鲜的方法咱不知道,我弄不明白,好比这个桌子,嗵!—他往起—站猛击—拳—这桌子,这模型,都做成了,你打碎了重做—个行不行!说我不科学,打了世界冠军不科学,在人家屁股后头追也追不上就科学?北京比赛你们看电视了吧,小日本子他哇哇叫,他从来在北京打接力没打过冠军,这回让他赢了跑了!大鼻子俄罗斯也上来了,罗马尼亚也上来了,还有什么过去听也没听说过的破队也上来了!就是咱们上不来!打个第五还谈什么狗屁独特训练方法,还谈什么科学,在中国家门口把脸都丟尽了,还吹!我看见小日本子在中国首都夺走冠军,就觉得是他又打到东三省了,他拿剌刀捅咱中国人,用剌刀在咱的肚子上这么哇哇地搅啊!你们气不气?是个中国人你气不气?这回小日本说了,说这支队伍没了我马俊仁,就跟—般队伍—样嘛!人家想怎么赢就怎么赢嘛!队伍不出场他就不赞助嘛!明摆着报复咱欺负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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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嗵!他越说越气又猛拍桌子—我—看见外国人嚣张我就上火就坐不住!老赵,我这辈子,馋死不抽外国烟,饿死不吃西餐饭东北人咱中国人受他的欺负还不够哇!我马俊仁干—天教练,就要为中国人争—天光,争这口气!前几天王军霞她们为啥争不了这口气?就是训练上不去!有人那个独特的训练方法为啥不拿出来?胡吹!就是没这个本事!我告诉你们,中国人不是孬种你们再这样练下去就统统给我滚蛋!……现在我宣布—个任务,也是—个秘密,你们记在心上,连家长也不准告诉。老赵你现在也不要宣布,我想我们明年,还是这场比赛,我们要杀出去,实力上再加—个人,我他妈的非把小日本子开了不可!明年咱们这个秘密武器要亮出来,他今年报复咱,咱明年报复他!我到时候不以马家军名义出现,我以—个小小的代表队名义就要打败他,让咱们中国人再挺—次腰杆子!他小日本子有什么了不起,去年前年咱们第—棒到第六棒都是第—,今年他第—棒还不是第—嘛!现在我把计划提前宣布了,就是要让你们好好练,你们就愿意伸长了脖子让小日本子拿刀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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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要让老师上火,老师不是什

    ℅本作者赵瑜提醒您最全的《马家军调查》尽在[小。?说],域名[(.)]℅?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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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都错了。我举过—个例子,说—挂马车,现在拉着—车死沉的货上坡,快到坡顶上,那马它拉不动了,吆喝它它不走了,停那儿了。当时我问队员,你们说怎么办?有的队员说推车,推它也不动又该咋办?有的说拉它,拉不动又咋办?这时候是李颖吧,她说了,说只有打它,我说这就对了!打!只有打!用鞭子啪啪地抽它,往狠里啪啪抽它,那挂车哗哗就上去啦对不!所以说不是老师全错了。你!你刚来时间不长,傻子你懂啥?你怎么赶上去?怎么超过曲云霞?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多练,没别的办法。外面都说王军霞聪明,她聪明在哪儿?她不过就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加压力嘛,别人跑里圏她跑外圏,别人不跑了她还跑,明着跑,偷着跑,这—点谁也比不上!曲云霞也偷着练,王军霞她就这点儿聪明别的还有啥?这—点你们学不学?要学会这个聪明,最后开了她!—你!你家在农村,你爹在家盖房了没有?你爹要是聪阱,就不等别人不看别人别人不盖的时候,咱家搬石头挖土方砍条子,偷偷盖!累啊,是累得够呛,别人家没累,你家累了,累完了什么结果?你们家住上大瓦房了对不?你家住上大瓦房,别人家还住小石头房;你在大瓦房里头笑哩,别人在小石头房里头哭哩,谁也看不见谁。老师说得对不对?你是要笑还是要哭哇?他拿小石头房跟你爹换,咱换不?咱不换!

    老师有什么高招儿,这就是告了你—招儿!脑袋瓜子长在你身上,你球磨着学不学这—招儿?比赛以前你—直偷偷练啊,给自己加压啊,就像压弹簧啊,弹簧不压光往长拉,拉呀拽呀到肘候都没劲儿了,压呀压呀压足喽,到了比赛咱就像炮弹啪就打出去了!拿什么打败别人?所以好运动员都要偷着练,练—身硬功夫真本事。那好马都是练成的,不练不是好马,练好了要懂得记住老师,报答老师,报答国家。人不能像猪狗—样,人也是动物,但他是高级动物。过去国家打仗,让黄继光上去堵枪眼子,他毫不含糊就上去堵哇,他背叛国家背叛首长行不行?谁不执行命令就坚决枪毙掉!现在国家也要用你们,可比堵枪眼子强多了,享福多了!好吃好喝不过就是往快里跑,堵枪眼子的事儿咱们没赶上,但是跟堵枪眼子的道理是—样的。书上说体育就是和平时期的战争,让谁上谁都得上!国家培养你干啥用?曲云霞给国家立过大功,还要再建大功!人是髙级动物要懂得知恩报恩,低级动物它还懂呢,是人你不懂?辽阳山里有匹大青马,那主人平时训练它严格得很,它懂事啦。有—回去鞍山拉货老马越说越快——到大山顶子上开始下坡,下坡要拉闸,坡大得吓人,车把式用全力气拉闽,车重得不行,想不到那车闸嘎巴当场就给拉断了!那车再也收不住,车把式脸也白了。车把式要丢命了,那大车就往山下大沟里蹿啊。这时候大青马它急了,它耳朵挺得直竖竖,四个大蹄子死死抓牢往地上戳啊,它猛—戳没戳住,那车连蹦带跳,—家伙把主人也给颠翻几个跟头摔到大车前头去了,情况万分紧急,眼看主人往山下滚摔不死也要轧死他。千钧—发眼看没救了,那大青马使尽全身力气控制住大车,就这么猛低头—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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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把主人就叼到嘴里?(小?╬说)_[(.)]??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叼住那车把式的后脊梁死也不放()?(),

    那大车就哗哗往山下冲啊。

    大青马心想()?(),

    它再冲也还在路上别冲到沟里就行。车把式早就吓得昏过去了,大青马驾着车叼着人,腿上用劲儿嘴上也用劲儿,哗哗—路惊险,路旁边的人都捂住眼窝子不敢看哪,大坡—下子下了十几里地,到坡底到了平地上,脱离危险了,大青马把主人轻轻放下,浑身那个汗啊就刷刷往下淌,四条腿直打哆嗦,累得站也站不住老马讲得直大喘气—老乡们都围上去救人,那车把式后脊梁上肿了盆子那么大—块肉哇,上头还有大青马的牙印子,过大半天才救醒了。那车把式搂住大青马就是哭啊!救了他的命他不哭?他爬起来就卸车,他把货都扔了,不要了,他心疼马怕马拉不动了,他自个儿拉着—挂空车—边哭—边往回走。他再也不舍得使唤大青马,大青马咴咴叫着踉在车把式后头回了家。回去以后那主人把正房腾出来,把大青马从圈里搬到人的正房住,他天天陪着它说话儿,天天刷毛洗澡。大青马救了主人,主人感谢它,后来就再不使唤它了。大青马死后车把式还给它厚葬。唉,大青马救主这个故事不是我马俊仁瞎编,你们到辽阳问—问,哪个车把式不知道?这是谁都知道的—件真事!

    小队员们哪见过这阵势,—个个早已听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我看见姜波和崔颖这两个从大连体校新来的小姐妹直想哭。

    我也听得激动不已,深感老马讲话果真生动具体。我们不好评判他这—套到底是来自中国儒学还是来自北方民间还是自创的杂说,反正他的确是—位自学成才的民间演说家,非常出色。他在北京给体育同行中的上层人士作报告,也曾口若悬河博得掌声阵阵,中央电视台全场播出,效果特佳;在大连棒槌岛接受***总书记的接见,原定他汇报四十分钟,结果是总书记越听越带劲儿,中间精神振奋把上衣外套也脱了,兴致勃勃—心听老马谈体会,老马—口气讲了—个半小时,突破规定时间—佶还多,没有任何人责备阻断。下来后别人说超了时间大伙儿都挺担心。老马说,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咱琢磨着人家愿意多听才多讲几句,—看人家不爱听咱就收口嘛!—副很有把握的大口气。

    而今日老马训话整整—个上午,却有—个听众显得很漠然冷肃,就是曲云霞。也许是同样的训话曲云霞已经听了无数遍再引不起她的兴趣,也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心已在千里外,也许是身体不适备感疲倦,总之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就那么木木地听着。直到开会之初受罚去跑公路训练的那个小队员归来,曲云霞见她浑身上下全部湿透,从头发上直往下淌汗,她才以队长、老队员兼教练助理的身份站起身来,关切地问了—句:跑完啦?那小姑娘点点头,曲又挥挥手说:去洗换洗换准备吃饭。小姑娘扭头而去。曲云霞恢复了原先冷漠的神态。

    老马独自讲了—上午,时间已近中午,中途没有片刻休息,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插话。果然他唾沫星子不断喷射,蛋白质消耗了不少,此刻仍然毫无倦意。显然他已经忘却了时间。他要集中精力解

    决的—个问题,就是如何把曲云霞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刚才的话有—半是说给曲云霞听的。我觉得大青马的故事讲完之后应该是个难得的段落,便插空提醒老马该吃饭了。他点点头,作收口总结,没想到这个收口也是相当漫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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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知道天上的星星吧,星星是咋发光的知道不?傻子哟!星星它自个儿是不会发光的,它的光是月亮给的知道不?—他很认真地盯住曲云霞—不是月亮给它照着它有光发不出来!大自然的东西你信服不信服?反正我信服,天上星星数不清,月亮咋只有—个呢?没法子啊,月亮只能有—个!—个国家只能有—个主席,不能除了***还有赵主席王主席李主席张主席十几个,那听谁的!天上挂着十几个月亮十几个太阳行吗?不把庄稼都烧死?天上自然现象和地上人间是—样的。所以必须听老师的话,要听从指挥,这样才能进步快。那子弹头汽车你们看见了没有,它是尖头在前,为啥它屁股不朝前?因为前头有风,尖头朝前才能减少阻力跑得快,就像老师在前头开道减少阻力,你们光跑就行了,别的你不要瞎想。要有信心,明年打败王军霞!不怕,我说你、你、你、你,你们四个人都能打败王军霞,就像先是冬天雪地里的老牛车,见着过吧,它嘎吱嘎吱别看它现在走得慢,出了村它变成马车了,比牛车快了吧,马车它听话呀好使呀,—转眼就变成了拖拉机了,往后越来越快,嗨,拖拉机变成大火车,大火车变成小卧车,小卧车又变成了飞机了,飞机又变成火箭了,啊呀,越来越快,你跑最前头去了!越跑越快!哈哈,黄毛丫头不简单哪,坐上飞机扔炸弹哪,—步—个新台阶哪,你,你说你是跑八百的跑不了—万更跑不了马拉松?你,你说你是跑五千的跑不了八百?你,你说你是跑马拉松的跑不了—千五?傻子!你们跟上马老师学吧,—样—样都要学会。当年我们超了辽宁纪录了,该学什么,学全国最好的训练法,超国家纪录,又超了又学习,就超了亚洲纪录,再学什么?我就学欧洲男子训练法,向世界纪录冲击。他别人是先练速度,把心脏练到头了,还是跑不好,我是先练能力,逐步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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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力上来了,我能力速度—块练,结果是哪—样都提高,像曲云霞这样的队员,长的短的都能跑,世界上独—无二的!从八百到—千五到三千到五千到—万到马拉松,她都能跑,都能打冠军。有回比赛我给她报八百,她不自信,直嘟嚷说跑不好,比赛下来她是冠军)她刚开始练的时候有五个新队员,她排第五她最慢,结果呢?她听老师的话,训练任务完成得好哇!那四个全送回家了,剩下她最肯学习,她成了世界冠军。你们看明年,她上亚特兰大奥运会,肯定又是冠军。上回奥运会她打第三,就是有人保守了,战术指挥保守;保守了不敢去想夺金牌,才打了个第三,要不然上次就打奥运冠军了,这不怨她。也不怨我,因为当时不以我为主。(到现在老马没有喝过—口水。)你们几个小崽儿听好啊,我今天上午讲的啥呀?讲的就是要听话,要肯用功跟老师学习,不要学什么化个妆啦穿个好衣服啦,学那些没用。啥叫美?运动员你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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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红化什么妆!吃好睡好练好,脸上的皮肤就比化了妆还要好,每天必须喝阿胶,阿胶是专门给妇女用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容品还化什么妆!啥叫美,什么是美,千美万美,出了成绩最美!你们看曲云霞眼睛多小,那怕啥呀,眼睛小不影响当世界冠军,眼睛大了还不—定跑得快呢,越小越好,反正出了成绩是美女,不出成绩是丑丫头。我看人家给曲云霞介绍对象的时候,小伙子—个个都点头哈腰,他知道他不配曲云霞嘛!打了世界冠军你要啥有啥,这就是最美,啥女人也不如你!明年曲云霞再打—个奥运会冠军,那是有把握的,现在世界上—千五百跑三分五十秒的没有嘛!去年世界最好成绩都不如她嘛,所以打奥运会有把握。你看那是什么风光!嗯?好了,中午多吃点儿,去吧,都给我多吃点儿!

    训话会终于结束。曲云霞并没有被老马精彩纷呈的话激励起来,她亳无表情地往起—站,看得出她心底深处还带着对老马的某种不满,扭身而去。

    老马很机敏很严肃地观察着曲云霞的—举—动,明知她现在有情绪有想法,想打退堂鼓,便心情沉重起来。说实话,老马其卖也是很窝火的。过去,哪个队员敢对他这样呢!现在他却不能正面狠批曲云霞,只好忍着:唉,老赵啊,这屋里没人了我跟你说心里话,我太难啦!

    现在的运动队太难带了。我干了大半辈子,也算是出了成绩,啥也没落着倒落了—身不是,现在想歇又不能歇。外国我是坚决不去,咱是炎黄子孙不能给外国人干。我打了世界冠军反而是我啥都错了!可是现在咱—身是病,还得坚持干下去。外国人培养—个世界冠军要十几年,我没明没黑地干,用五到六年时间就把世界冠军培养出来了,可是,队伍没保住,还得从头来,我还要争这口气唉,曲云霞她不能退啊,剩下那几个小崽儿条件都不错,但是—两年之内还上不来,顶多是个亚洲纪录,三年差不多—老赵你在这儿我感谢不尽,我看能不能这样,你呀,你这么着……

    老马压低声音面授机宜,他要利用—切机会做曲云霞的工作。我深深理解老马的心。形势对于老马是十分严峻的。重新组队以后,新选来的小队员如姜波、崔颍等大部分都是—级运动员或健将级运动员,她们都是老马将来借以翻身的很有分量的砝码。但这满把牌虽是好牌却都不是王牌。王军霞无疑是—张世界王牌是皇后,可是她再也不会听老马指挥。尽管社会上从上到下希望马、王和好的呼声很高,不断有人发表和谈和解言论,新闻界乐此不疲炒得很火,都是剃头挑子—头热。老马知道王军霞的脾性儿,这闺女这辈子是不会回到他的阵营中了。那么老马手中的王牌目前只剩—张,那就是仍然极有实力的曲云霞。曲云霞只要答应继续干下去,干到奥运会,老马的腰杆子就还能直起来。再估计—下,王军霞离队以后负担日重,在沈阳,整个队伍管理混乱,很可能会渐渐垮掉。如果真是这样,曲云霞就成了国内独—份儿,短斯内尚无人可以匹敌。中国人还不曾在奥运会夺过中长跑项目的金牌,马家军最高峰的—九九三年和—九九四年偏偏是两届

    奥运会之间的空当年。因而曲云霞就是老马手上—块无价之宝,这块宝将押到哪儿蠃到哪儿。

    我们只知道曲云霞有情绪不想干了,具体—点儿,究竟是为什么呢?老马希望通过我这个客人,去探究分明,“看看她都有些什么活思想()?()”

    。掌握了这些“活思想?(♀?)?[(.)]?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以后,—来可以避免马、曲之闾发生正面冲突,那是老马决不希望出现的情况;二来在摸清底细之后,有我这样—个中间缓冲地带,将有利于老马从容考虑推行决策,共同努力把问题解决好—以往马家军由于具体问题引发矛盾冲突的教训实在太沉痛了。老马吃—堑长—智,正在吸取这个教训,对自己的学生他不再那么主观武断。这是老马—个大进步,十分可喜可贵,我理当尽力相助。

    老马告诉我的做法是当天就去和曲云霞聊天,隔了天就不真切了,今天上午刚开了会,她正有—肚子话没处说,—聊准灵。

    从今天早晨他独自观察队员训练到现在,我觉得老马做工作的方法有点儿像间谍。我上曲云霞宿舍去,就有—种身受派遣不那么自然的感觉,又觉出了几分好笑。

    所幸曲云霞和她的父母—样,是非常憨厚诚挚的人,我来看她,她丝亳没有任何疑虑。为了掩饰—个探秘者的最终目的,我还是迂回了—下,先到曲云霞隔壁其他几个小队员的宿舍转了转,然后才悠闲地来到曲的宿舍。房门半开着,曲云霞正独自—人坐在床头听音乐,磁带内容是—首关于人在旅途的流行歌曲。由于过去马俊仁坚决不准许队员们听音乐,砸过队员们的录音机,故而我开了—句玩笑:现在你可以尽情地听音乐啦!说着话我走进来,曲云霞就说:我想听就听谁也管不着!这时曲云霞的母亲后脚跟进来说:云霞你声音小点儿,有个事,楼外边搞基建的那个民工想借咱点儿钱。曲云霞就问那个民工借钱干啥,曲母说那民工看上了—件皮夹克,觉得便宜,手头钱又不够,想借上咱三百块,你说给不给?

    曲云霞并没有搞清楚是哪个民工,很茫然很实在地说:你答应人家了就给吧。说着就从提包里摸出几百元钱给了母亲。曲母说:人家张了口,咱不好意思推托,借就借给他吧,老赵你看这……

    对此我难以参与意见。但我心里觉得民工在附近干活只是个临时事儿,他怎么偏偏逮住曲家借钱呢?又不是什么紧急事情。这年头借钱给民工的人家可是不多啊“借(s)?()”

    出这三百元钱,八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曲家人也真是老实厚道。

    曲母接钱而去。云霞—笑说:没办法,净是来跟我家借钱的。我说:家里日子刚好些,还要仔细点儿操心点儿。她就说没办法,我父母从不会拒绝人,打发不了人家,我当女儿的也不好说什么。

    渐渐地,我们攀谈起来。曲云霞果然思想负担沉重,有远虑亦有近忧,她说话比较慢:赵老师,你说闹事儿那天晚上我没有跟她们走,到底对不对?前几天中央电视台采访辽宁队,说曲云霞现在和父母在—起,至今没有归队,咋就叫至今没有归队呢?我真不懂,好像我做错啥事了。当初没有走,是个啥情况呢?谈判啦

    有意见啦我也都参加过,但是到后半夜我没跟着跑,是我犹豫,我怕都跑光了马导他受不了,再说我父母也住在基地,老人并不支持我跑。其他人当然没牵没挂说走就走,我心想反正已经知道第二天领导要来,王军霞她们也没走远,第二天也还要回来,领导来了再作决定吧,这样我当天晚上就留下了。第二天崔大林院长和孙玉森队长从沈阳来了,处理不下去,最后说全体都回沈阳,我就也打起了铺盖卷,东西都收拾好了,领导让走咱就走。是临到走的时候他们才突然决定把我留下来,我服从组织决定就留下了,到现在成了我没有归队,还在中央台广播!王军霞她们和我同甘共苦多少年,本来感情挺深厚的,就因为我留下没走,她们误以为我耍心眼儿,肯定会说我是叛徒,这不把小姐妹们也都惹了?马导这边我是始终尊重他的,当然,哪会—点意见没有,我希望他把他的那点儿毛病改掉,比如他应该更理解人,可是人的缺点也不是轻易就能改掉,就怕他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他也对我有点看法吧?真是……唉,老队友们都走了,我—个人住在这屋子里,真没意思。跟这帮小队员吧也不是太熟,我还要处处以身作则起带头作用,马导常回家,我管不好队伍还批我。—个人闷在这儿,和住监狱差不多。老队员不在,我练也练不起来,越练不起来这腿还越疼,是老伤,真是没有—点儿意思!我是真不想干了。现在父母跟着我在基地,我又有操不尽的心,他们老两口养育了我,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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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来的时候我爸我妈挺高兴,后来他们也觉得住在这儿很不合适,再怎么说这儿也是个体育基地。他们在农村生活了—辈子,这块儿亲戚又很多,我哥我姐他们还有小孩儿,总想来看看老人看看我,说实在的,连出入都不方便。体育基地毕竟不是他们过日子的家,逢年过节他们就很不习惯,别的老人阖家欢乐老的小的那么自在,做点菜喝点酒他们才觉得像个家,现在这算什么?所以他们特想离开这儿。重建—个家自己过也不容易,上哪儿去呀!你问大连的房?大连是给了王军霞和我—人—套房,还没交给咱。关键那房子不属于咱,只能住,不能买卖。老人们觉得那不是咱的房子建设它有啥用,王军霞她爸也不去住。马导原先说过给我和王军霞买—套别墅,奖给我们,出事儿以后再也没提别墅的事,我想他说归他说,还得靠自已,要等别人给买别墅还不知道在哪辈子,可是我父母将来怎么办?上次邱立斗老师从金州和你—块儿来,我托他在金州给买套房,邱指导最近说办得差不多了,如果这次没变化,老人们就打算搬出去。他们没有自己的家肯定不行,时间长了还要病倒呢!把老人的事安排好,我自己好办,领导上给我分配掉算了,我也算给国家出过力了,现在浑身是伤,明年奥运会让别人打吧!赵老师,这些年我真累啊,我真是累得再也跑不动啦!如果老队员都在,练的时候还能互相促进起来,互相激励起来,现在我孤孤单单的也二十五岁了,还干个啥呀!可是老人的事我没有处理好,现在是进退两难,真是没有—个人能够理解我。如果这样凑合去打奥运会,还有—年半吧,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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