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春餅店距離樓蘭的住所不遠,兩人吃完到家還沒到下午三點。
    進小區門後秦聿叫住了樓蘭:“九號樓快遞驿站在哪?”
    樓蘭不解:“你買什麽東西了嗎?”
    秦聿搖頭又點頭,只說:“添置了一點東西。”
    快遞驿站每天都人流如織,尤其是過年期間,初七後快遞恢複,攢了一個農歷年的快遞蜂擁運達,店員忙得熱火朝天,一時沒人搭理兩人。
    “取件碼多少?”樓蘭問,“東西多嗎?留的你的手機號還是助理的手機號?”
    秦聿往前一指:“我好像看到了。”
    兩排快遞貨架中間有一堆層巒疊嶂高聳入雲的快遞,快遞紙箱上做了統一标記,每個紙箱上還都貼上了序列號。
    “1、2…5…7、8、9?”樓蘭看着不遠處如山的箱子,對秦聿欲言又止。
    秦聿說的“一點”原來是“億點”嗎?
    秦聿摸了摸鼻子:“我去借板車。”
    樓蘭心裏嘆氣,攔住他:“你是生面孔,我去吧。”
    果然如樓蘭所說,秦聿這個生面孔剛一進屋就得到了所有理貨員的眼光掃射。
    雖然大家都在忙,但即使是背對着門口,他們也能感受到那氣勢逼人的壓迫感。
    是明顯與這個檔位的小區格格不入的氣場。
    幸好快遞驿站的老板在,她與樓蘭還算相熟,又看着矗立在角落的龐然大物們,有心問一句:“需要我們幫忙送上去嗎?現在店裏騰不開人,等晚上吧,晚上我們可以給送上去。”
    樓蘭擺擺手:“謝謝,您借我一個板車就行。”
    不需要自己店裏出人,老板樂得滿口答應:“小劉,幫着把那一堆箱子搬板車上。”
    老板對樓蘭道:“你之前沒用過,使不上巧勁。”
    店員刷刷刷幾下把快遞都摞在了板車上,秦聿道謝接過,快遞站有點遠,一路上轱辘和水泥路面摩擦的嗚嚕嗚嚕的聲音太過響亮,尤其應着院子裏角落裏散着的鞭炮殘餘更像調皮的孩子們在惡作劇。
    有個路過的大爺好心勸着:“新搬來的吧?咱們小區出門右轉,沿着路走十五分鐘就有一家搬家公司,你給錢,剩下的他們都能給你送貨上門,比自己搬省心多了!”
    樓蘭朝大爺點點頭:“好的大爺,謝謝您。”
    她無聲地催促着秦聿快走,秦聿本也有些尴尬,他倒不是嫌棄拉板車,只是這車的聲音實在有些擾民。他暗自懊惱自己的靈光一現,圈地盤宣示主權有很多種方式,他卻選了最蠢的。自己好好的把東西從京海運過來幹什麽?有什麽東西是上津買不着的?
    “咯咯咯咯……”小孩子嘴裏哇啦哇啦地磕磕絆絆地跑過來,結果生生被兩人搬快遞的陣仗吓到,忘了自己本來要做什麽。小孩子張着嘴吧使勁仰脖子看,可他太矮了,根本看不到快遞箱的頂……小手無措地動了動,手裏的鴨子玩具被捏得“嘎”了一聲,把路過的小白貓吓跑了。
    “……”樓蘭撇過頭,太丢人了。
    她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和秦聿都戴着墨鏡,掩耳盜鈴地屏蔽路人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電梯間,樓道裏沒旁人,兩人飛速按了電梯,把東西一股腦地挪到了客廳裏,樓蘭吶吶道:“秦聿,我帶你去我的幽幽谷,你卻恩将仇報。”
    秦聿百口莫辯,他耳朵根也正紅着,饒是年少輕狂的十幾歲,他都沒出過這麽大的糗。
    小小的居民區裏他一路被萬衆矚目,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如鲠在喉。
    “我去還板車。”秦聿說完就跑,樓蘭噗嗤笑出了聲,秦聿步子邁得更快,樓蘭靠在門口笑得更歡。
    等到秦聿走進電梯,樓蘭才關上門,她眼裏還存着未散的笑意——秦總大概也是三十多年第一次嘗到落荒而逃的滋味。
    樓蘭沒動秦聿的那一堆龐然大物,起身開始打掃屋子。二室一廳的舊居,打掃起來也不累,房子空了二十多天,桌子上都有浮塵。正好秦聿送完板車回來,兩人一起清掃,沒一會兒屋子就煥然一新。
    樓蘭從電視櫃裏翻出早就準備好的窗花,指揮秦聿挨屋貼上,眼下并沒出正月,那就還是新年,紅彤彤的窗花一貼,看得人心裏也跟着喜興。
    樓蘭看秦聿盯着窗花出神,問:“在想什麽?”
    “在想……”秦聿說,“家裏剛才來電話,問我什麽時候帶着愛情鳥飛回京海。”
    樓蘭訝然:“嗯?”
    ……
    二十分鐘前。
    從快遞站出來的秦聿心裏古井無波,宛如新生。
    【高助理】:【秦總,我收到了快遞簽收通知,如有物品缺損随時吩咐我。】
    【秦聿】:【物品完整,辛苦。[紅包]】
    快遞沒有缺損,他的心有缺損了。
    秦聿剛收起手機,家裏就打來了電話。
    正巧附近有個半露天的涼亭,裏面沒人,秦聿看電話打得急,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秦父開門見山地問:“又去上津了?”
    自己的航班動向對家裏不是秘密,秦聿沒否認:“您又威脅高助理了吧?”
    秦父一梗:“什麽威脅?我就随便聊聊。”
    秦聿點頭:“是,随便聊聊,您以後還是少這麽平易近人吧,實在好奇可以直接來問我,我還能跟您撒謊嗎?別為難高助理,整的跟宮鬥劇似的。”
    “臭小子,”秦父無語道,“你把公司一大攤子甩給我,自己出去逍遙自在,我問兩句都不行了?哎……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說話也不受人待見,像我這樣的老頭子,還是有點自覺的好,可不能老湊到子女跟前惹不痛快。”
    秦聿蹙眉:“我媽最近又看什麽奇怪的電視劇了?”
    秦父長籲短嘆的裝腔破功,在電話那頭也板不起來臉了:“不知道,我跟着聽了兩耳朵,臺詞很戳心。”
    秦聿道:“戳心也少看,影響腦神經。”
    秦父嗐了一聲:“知道,你媽也不喜歡看,這不是實在沒什麽節目嘛……诶?說到電視節目,你追的那只愛情鳥不就是電視臺的嗎?你倆怎麽樣?什麽時候能帶回來見見?”
    秦聿失笑:“原來您在這等着我呢,繞一圈子就為打聽這個。”
    “這叫師出有名,”秦父說,“別打岔,到底有沒有結果啊?過年都在外面飄着,要是這都沒個結果,是不是就得讓你媽出面甩支票求人家跟你在一起了?”
    秦聿:“……”
    秦父催促道:“說說,跟爸爸有什麽不能說的?別以為不出聲我就不知道你在聽。秦聿,秦聿?秦聿!”
    秦聿要瘋了。
    “我要把家裏電視拆了。”他說。
    秦父:“……”
    秦聿深吸口氣:“尊敬的秦老先生,很抱歉地通知您,您的魔法攻擊起到了反效果,我現在一個字也不想說了。”
    說罷秦聿就挂斷了電話,跟出爾反爾的合作方交涉都沒有這麽心累。他當然知道秦父是在故布迷陣,他平日并不喜歡看電視劇,今天這神神叨叨地一通扮演,不過是兵行險招讓自己防線崩潰。
    秦聿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瞞着家長偷偷戀愛的高中生,是怎麽給家裏造成了會對爸媽隐瞞戀人的形象預設的?
    “哈哈哈還能因為什麽?”樓蘭笑得歪倒在沙發上,“你為初戀潔身自好的坊間傳聞,怎麽一直沒辟謠?”
    秦聿說:“那時我都不确定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小道消息沒有指名道姓,既然不會對你造成影響,那我也沒解釋的必要。”
    樓蘭又問:“對外你不想辟謠,對家裏呢?跟父母解釋了嗎?”
    秦聿搖頭:“他們沒問。”
    樓蘭一攤手:“看,這就是關鍵。”
    秦聿也明白過來了,他被秦父胡攪蠻纏過的腦神經終于恢複清明,想通了其間關竅後更是哭笑不得,這誤會日積月累的,竟需要爸媽用這種方式刺探消息。
    秦聿自小就是個有主見的,秦父秦母除了思想引導并沒操過心。
    秦聿一天天長大,樣貌品行樣樣拔尖卻拒人以千裏之外,端方持重的紳士風度下是旁人不敢親近的距離感。
    後來秦聿碩士畢業接手秦氏集團,他是天生的商人,在商場上運籌帷幄殺伐果決。秦父秦母縱然聽說了坊間傳聞,可孩子沒開口,他們也不好過問。
    然後就拖到了今年。
    秦聿這個事業批忽然撇開公司去千裏迢迢追愛,一走就是二十幾天,眼看着回來了也不回家露面。秦父忍不了了,決定軟硬兼施。
    卻沒想秦聿直接反客為主,棋勝一招。
    秦聿對樓蘭說:“我去陽臺打個電話。”
    樓蘭點頭,給他找了條毛毯搭在陽臺的藤椅上:“陽臺沒暖氣,別着涼。”
    秦聿抓住樓蘭的手捏了捏,無聲笑了。
    樓蘭送完毯子就退出了陽臺,秦聿這邊電話剛好接通:“爸。”
    秦父已經恢複了正常,汩汩的流水聲泠泠作響,大概是在茶室:“你都說不帶人回來見了,怎麽,改變主意了?”
    “求您個事,”秦聿一笑,“您跟我媽問問,去年她給我請的那對平安符能不能換地方,能的話我讓高助理上門取。”
    秦父說:“老麻煩高助理幹什麽,我們給你快遞過去,郵費我出。”
    秦聿完全不落圈套:“您別折騰,不然還真得我媽出動拿支票幫我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