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陳姝趴在桌上, 臉壓着纖細的胳膊，嘴角翹得很高。
她十七歲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種新奇的感覺，糖分超标的甜, 氧氣過度的暈眩, 仿佛飄在雲端，張嘴咬了一口棉花糖味道的雲。
原來，互相喜歡是這樣的。
她點開手機頁面，通話記錄是半個小時前。那兩道手指指節敲擊手機屏幕的聲音聽到後, 她羞得挂了電話。
現在緩得差不多了, 打開微信一看, 某人竟然一條消息都沒有發過來！
怎麽回事啊……
陳姝噘着嘴，手機将手機敲得劈裏啪啦想, 不滿的情緒可見一斑：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對面那人竟然問：你剛剛說的話, 是真的麽？
過了一秒，又回複：姝姝, 你不要逗我。
腦補出宋致可憐兮兮抱着手機不知所措的樣子, 陳姝按住語音鍵，嗖地發了條很短的語音過去：“才沒有在逗你。”
她很輕地哼唧一聲，又發語音：“你信不信呀？”
對面的人過了好久，敲了一個字過來：信。
陳姝對文字不滿, 她說：“你也要發語音, 文字比語音貧瘠，我要聽到你聲音裏的情緒。”
宋致發了兩條語音。
第一條是“好”, 第二條是“姝姝, 我信你了”。聲音低低沉沉的, 靠近耳邊能聽到發抖。
陳姝趴在桌上笑着滾了下，心想, 宋致比她還沒有出息。不過就是暧昧嗎，還沒有正式談戀愛呢，怎麽就這麽緊張。
她雙手抱着手機，問：“你在幹什麽呀？”
宋致說：“在等下一趟列車。”
陳姝驚了：“你剛剛沒有上車？”
“一不小心錯過了。”宋致沒說他傻站在候車廳愣了半個小時、心跳得快要把心髒炸開的事情，他拍了一張列車時刻表過去，說：“下一趟車還有半小時就到，雖然沒有票但是列車員說特殊時期特殊情況可以先上車。”
陳姝罵他：“傻子。”
宋致欣然接受，“嗯。”
陳姝挑眉：“你還嗯？”
宋致說：“嗯，跟傻子差不多了。”
陳姝扔掉手機，把燒熱的臉埋在胳膊裏。她怎麽感覺，宋致那句話像是一記直球打過來，打得她暈頭轉向。
她有點不習慣，又很喜歡。因為宋致在向她開放內心世界呀，不再隐忍着克制着不敢表露任何心跡。他在回應她的問話，他試着改變他們的相處模式。
剛起床的唐阮穿着睡衣走進衛生間看了她一眼，狐疑問：“笑什麽呢？這麽開心。該不會是有情況了吧？！”
她指的情況當然是青春期少男少女最怦然心動的戀愛情況。
陳姝立刻坐直身體，壓下嘴角的笑意，強裝淡定說：“沒有呀。”
唐阮：“好吧。”
等唐阮關上衛生間的門，陳姝忙舒一口氣。她摸着自己發熱的臉，心想，這麽容易被發現的嗎？
可是她轉念一想，她又沒有現在就和宋致談戀愛，也不算早戀吧？
她又抓起手機，劈裏啪啦叮囑宋致千萬不要露餡。
陳姝：我們那個一年後的約定要高考後生效哦，你懂我的意思吧？
宋致又發語音過來：“知道的。”
陳姝揉了下發酥的耳朵，打字：你現在還是發文字吧。
又叮囑：不能讓身邊任何人知道，包括王子越。我也不會告訴林知語的。
宋致秒回：好。
宋致：不讓任何人知道。
怎麽這麽聽話呀。
她嘴角又不自覺翹起來，盯着兩人的聊天界面，越看越喜歡對面那個秒回她消息，又言聽計從的準男朋友。
窗外呼嘯着凜冬的寒風，衛生間裏溢出好友洗漱用品的草莓香氣。陳姝覺得她像是吃了草莓一般，甜得不可思議。
不要再想啦，你沒有談戀愛！學習是第一要務！
她在心裏叮囑自己。
她揉揉臉，跟對面還在等她說話的人發了句“拜拜，我要學習啦”就開始打開學習資料，根據主題詞口述演講詞。
晚上十一點鐘，陳姝洗漱後過選擇睡唐阮家的客卧，拒絕了唐阮的共睡一床的請求，為此，唐阮還生氣了一會兒。
陳姝關好門，踢掉拖鞋躺進柔軟的被窩裏。她摸出手機，點開宋致的聊天界面，發消息：我從苦哈哈的學海中出來啦，上線啦。
對面秒回：我在。
陳姝剛在心裏吐槽他還是像個悶罐子，一戳說一句話，沒想到對面還補充發了一張照片過來，看起來像是拿手機拍的電腦頁面。
他的電腦上正在放相機中階拍攝和剪輯教程。
宋致：我在學這個。
陳姝感覺自己又被吊成一個翹嘴，她打字：那你以後就是我的禦用攝影師。小致老師，早點學成幫我拍照呀。
宋致：好，我會的。
陳姝：但也不能熬夜。
她在床上滾了下：熬夜會變醜，你變醜了的話，約定就會失效。
宋致幾乎立刻回：關電腦了。
陳姝感覺臉上的笑就沒有停過，再這麽笑下去，她真的要熬夜變醜了。
克制，克制。
他們的未來還有很長，不必因為這一刻的心動與欣喜而迷亂了自己。
陳姝哄着自己冷靜下來，放下手機改好被子睡覺。
她不知道，手機對面的那人，跟她道了晚安後，走到了窗邊，推開窗戶，迎着冷風望着她黑乎乎又沒有主人住着的房間很久很久。
心髒被心跳溢滿又炸開，一輪又一輪，一夜未歇，仿佛此生因為少女跟他許下的約定而熱烈地生長。
他更要克制。
少女的心動剛開始，他要順着她的節奏來，壓住暴漲而洶湧的感情，變成一片寧靜的不會吓到她的海。
——
在唐阮家待了沒幾天，陳姝就跟唐阮一起踏上京市的列車，開始參加總決賽的集訓和比賽。
集訓期間，禁止使用手機，手機被集體沒收。
已經養成的睡前跟宋致閑聊幾句的習慣被倏地打斷，陳姝有點不适應。白天還好，集訓營的節奏很快，一環接一環，落後一環就拿不到好名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陳姝經常會想起宋致。
睡前十分鐘回想她和宋致的相處細節，或者讓神思漫無目的地腦補宋致這個時間在做什麽事情，他會在姜氏老藥堂陪姜外公熬藥，還是坐在卧室書桌前學拍攝？
思念裏有惆悵，也有甜蜜和喜悅。
這種感覺和之前在蘇城給奶奶送終時想到宋致的感覺很不一樣。
那時候她很孤單，現在她感覺她和宋致之間有一條隐形的線，一端牽着她，另一端拉扯着宋致。
她知道，只要她拉一下繩子，對面的人就會回應她。
漫長的集訓生活結束，摸到手機的那一刻陳姝有一種從集中營裏被放出來的感覺。她第一時間開機，等待微信系統刷新。
“姝姝，江子陌跟他爸來京城談生意。”旁邊的唐阮握着手機，問陳姝：“要不要晚上跟他一起去環球玩？”
微信系統終于從站在地球上的小人變成了聊天頁面，小紅點正在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她低頭目不轉睛地等待着，等到看到宋致幾分鐘前發過來的留言，問她幾點的機票時，她笑起來對唐阮說：“不了，我要訂今天的票，回家。”
她讓姜姚給她訂了最近的航班，截圖飛機票信息，先發給了宋致，再發一份給了集訓營的老師報銷機票。
陳姝不在，唐阮也沒有玩樂的興致，她也訂了差不多時間從京市飛往滬市的機票，再轉高鐵回蘇城。
“姝姝，我發現你越來越喜歡杭城了。”去機場的路上，唐阮嘆了一口氣，黏糊着陳姝，“以前你經常跟我說杭城這裏不好那裏不适應，可是你現在卻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你是不是以後不打算回蘇城了啊？”
陳姝愣了下，她當然不能說她是因為一個人，所以很想回那座城。
她抱住唐阮，“不會的，暑假我就回蘇城上高三。”
這下輪到唐阮愣住，“你不打算在杭城念高三了？戶口遷不過去嗎？”
陳姝點頭，就當是這樣吧。
其實是她不想要把戶口遷到姜姚戶口下。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她要考慮到她和宋致的關系。
在外人看來，她和宋致是一對兄妹，他們怎麽能在一起呢？
所以陳姝想要把她和宋致的關系拉遠一點，至少讓他們的戶口關系遠一點，這樣至少她能說服自己去考慮跟宋致有一個未來。
兩個小時的航行時間，陳姝睡了一覺，醒來便開始落地。
她背着書包從出口走出來，在深夜十點鐘的機場接機口的人流中看到了肩寬腿長握着手機在出口處等待的宋致。
陳姝晃晃手機的機票，“阿致！”
她跑向宋致，宋致也撥開人流朝她快步跑來。
接過她的書包，遞給她一杯熱奶茶。宋致低頭看着陳姝，耳朵尖又開始變紅，然後被陳姝捕捉到。他捂了下耳朵，見沒有緩和下來的趨勢，自暴自棄地放下手，對陳姝低聲說：“還沒适應。”
這是他自蘇城高鐵站那通電話以來第一次跟陳姝見面。在陳姝面前，身份從一個哥哥變成了準男朋友，他既欣喜又緊張。
陳姝翹着嘴角“哦”了一聲，嘬着奶茶裏的珍珠，輕聲說：“我不會笑話你的。”
她自己也不遑多讓地臉紅着。
她拉了下宋致的衣袖，“別傻站着了，我們回家吧。”
“好。”宋致繞到陳姝右邊，隔絕開擁擠的人群。
兩人轉身，朝出口走。轉身的瞬間，陳姝看到了朝她走過來的姜姚。
姜姚握着汽車鑰匙和手機，朝他們揮揮手：“姝姝，阿致！”
陳姝心頭一跳，心虛感倏然而至，她立刻放開宋致的衣袖。